狄府正堂上,狄公在换官服,狄春手忙脚乱地帮他系着革带。
李元芳推门进来,手里托着一大摞公文道:“大人,这是河东、陇右和剑南三道刚刚送来的‘滴血雄鹰案’的详细资料。”
狄公问:“哦,怎么说?”
李元芳道:“资料记载,这三道发生的血案,死者也是被斩去了头颅和左臂。”
狄公愕然:“和这里一模一样?”李元芳点点头。
狄公大惑不解:“为什么?难道河东、陇右、剑南三道,也有类似江小郎这种情况,因而招致了恶鬼的报复?”
李元芳道:“宇文承都死后,部下散落在全国各处,因此,发生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的。哦,对了大人,方焱让我回来帮他调取一些资料,什么资料他也没说,说是您知道。”
狄公笑着道:“这个方焱,你马上到国史馆,找到负责修撰《隋书》的秘书少监郝大人,调集所有与宇文化及、宇文承都父子,以及与前隋骁果卫有关的隋代史料,然后让卫士给方焱送去。”李元芳点头。
夜,我在自己的房间埋头于陈旧的史书籍册,仔细阅读着。忽然,他的目光被书上一行注释的小字吸引了:"骁果军者,隶右屯卫,乃上之亲勋卫率。开皇三年,文皇帝集骁卫与果毅军,并为骁果卫,拣军中壮士充任,以血鹰刺左臂……"我抬起头来,轻声道:"血鹰,血鹰……"忽然,我的眼睛一亮:“滴血雄鹰”!他赶忙低下头继续往下看。
那注释写道:“……开皇六年,大将军元胄反,为文皇所执,斫其颅,斩其左臂以祭大纛。骁果卫遂律此……”我心里顿时豁然开朗,抬起头,小声道:“斫其颅,斩其左臂,以祭大纛”!
门“吱呀”一声开启,曾泰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一见我的脸色,他登时一愣,赶忙站住。我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道:“曾兄,进来吧。”
曾泰回手关上房门:“方将军,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点点头道:“在这本《开皇实录》中,我找到了‘滴血雄鹰’!”
曾泰一惊:“真的?”
我道:“书中记载,前隋文帝杨坚开皇三年,杨坚将原来的骁卫和果毅军合并,组成了骁果卫。挑选军中壮士充任士卒,在左臂刺上一只血鹰做为标志……”
曾泰愕然:“血鹰?”
我点点头:“就是滴血雄鹰!”
曾泰道:“啊,我明白了,这就是西林将军庙正殿基石上为什么会有雄鹰花色的原因。这只滴血雄鹰乃是骁果卫的标志!”
我点头。曾泰道:“厉鬼杀人后,在案发现场所绘的滴血雄鹰就是告诉人们,它就是骁果卫的领袖——宇文承都!”
我轻轻叹了口气:“这本书中还说,开皇六年,骁果卫大将军元胄造反,被隋文帝杨坚抓住,杨坚斩下了他的头颅和左臂,祭奠骁果卫大旗。从此以后,骁果卫便以此做为一种仪式,只要遇到背叛者,便斩其头和左臂以示惩处!”
曾泰一声惊叫:“斩人头颅和左臂是,是骁果卫的仪式?!”
曾泰停了一下说:“看来,宇文承都的厉鬼正是沿袭了骁果军这一残酷的仪式,将背叛他的人杀死后,斩去头颅和左臂,以奉血食。这个案子每一步都是那么若合符节,毫无破绽,看来,这真是一桩鬼案。”
我没有说话。曾泰道:“若说官道和恩济庄发生的血案还并不足以证明这一点的话,这本《开皇实录》所记,却绝不会有半点虚言!”
曾泰问我:“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我冷哼一声:“我已在恩济庄的百姓和皇上面前夸下海口,声言自己能够捉鬼。那是因为,我从没相信过,这个案子真的会是一桩鬼案。现在,我也依然这样认为,这其中,一定有我们忽略的地方。“
曾泰颤声道:“可是,将军,现在看来确实是幽冥鬼怪杀人作祟啊。”
我站起身缓缓地踱着步。窗外亮起一道道闪电,雷声滚滚而过。我收住脚步,嘴里念念有词:“左臂!左臂!”
忽然,他的眼前掠过一幅幅画面:官道旁的麦地里,江小郎的无头尸体躺在护田的稻草人下;稻草人那颗用南瓜做成的脑袋……我的嘴唇有些颤抖了,他低声道:“如果这一次我再出错,那就一切都完了……”
曾泰站起身道:“方将军,您说什么?”
我抬起头:“我们马上出发!”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一阵阵惊雷闪电。一辆马车在街道上飞驰着。车内,我紧闭双目,静静地思考着。对面的厢座上,曾泰惴惴不安地望着对面的我。忽然他睁开双眼,轻声道:“应该不会有错。”
李元芳和曾泰会意地互视一眼,笑了笑,不一会儿,马车已经停在永昌的官道旁。
官道旁的麦地里,那个护田的稻草人依旧站在雨中,那颗南瓜脑袋已被雨水淋的褪了颜色。一道闪电亮起,南瓜上挖出的嘴和眼睛在闪电的映照显得异常恐怖。
我走到稻草人面前,静静地望着它。身后,曾泰猜不透我的意图,一脸茫然。曾泰问道:“方将军,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慢慢走到稻草人面前,闭上眼睛,似乎是祷告着什么。闪电骤然亮起,我的双眼睁开了,我伸出手,插进稻草人的嘴里,不停地掏摸着。曾泰大吃一惊,但谁也没敢做声。
我的手缓缓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白色长方形的牌子。
李元芳和曾泰惊讶得只管瞪大着眼睛。我将牌子拿到眼前,就着闪电的光亮辩认,这是一块象牙雕成的腰牌,上面用隶书写着两个醒目的大字:“内卫”;背面用楷书写着几个小字:“内卫府阁领孙殿臣。”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大雨落在我的身上,我浑然不觉。
第一次,我在找到足以证明我拿不准的判断的证据时的畅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