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躺在床上沉睡着,呼吸非常平稳。一阵微风吹来,拂动帐幔。武则天的脸上漾起了一丝微笑。她开始进入梦境——
上阳宫御花园中,春光乍好,群芳争艳、鸟语花香,真可谓“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春燕啄新泥”。武则天带同内侍和众臣走在花丛小径间,心情显得格外轻松,不时与身旁的狄公、张柬之和武三思等人说笑闲谈。
一片乌云从天际飞来,转眼将阳光遮住。突然平地里一声焦雷,惊天动地,武则天大吃一惊,抬起头来……
睡梦中,武则天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忽然,喉头发出“咯”的一声轻响,身体抽紧了,武则天又回到了梦境——
明朗的晴空刹那间乌云滚滚,将天空染成一片墨色。武则天脸色陡变,回过头来,正想吩咐内侍回宫,然而,她的身边竟空无一人,群臣和内侍竟在转瞬之间不见了踪影。武则天目瞪口呆,一股凉气骤然间袭上了她的脊背,她浑身一抖,立刻飞跑起来,嘴里高喊着卫士们的名字……
武则天的身体在床上翻动着,手脚不停地在空中抓着、蹬着,嘴里高声叫喊:“来人!来人哪!”
春香和内侍闻声,一拥而入。春香伸手撩开帐幔,只见武则天在床上不停地翻腾着。春香大惊,连声高叫:“陛下,陛下。您醒一醒,醒一醒!”
武则天翻了个身,又陷入梦境中——
她飞跑着穿过一道道花丛,花园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影,她失声大叫着。一阵阴风悄然而起,风中带来一点隐隐约约的呼喊:“陛下,陛下!”武则天猛地停住脚步,高喊道:“春香,春香。朕在这里!”忽然,周围响起了一阵恐怖的笑声,武则天猛回头,身后的一朵竟然变成了一张丑恶的脸,两片绿叶在刹那间化作一双怪手,闪电般缠上身来,将武则天死死地捆住。
春香使劲抓住武则天挥舞的双手,不停地喊道:“陛下,你快醒醒啊!”她回头对身后的内侍高喊道:“快去请太医!”
两名内侍飞跑而去。殿内只剩下了春香和另外一名内侍。武则天的脸憋得通红,手脚不停地蹬踹,浑身用力挣扎着。春香一个人竟然无法制住她,可奇怪的是,床旁的内侍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春香一人忙活,竟没有丝毫过来帮忙的意思。
武则天喘了口大气,又翻了个身,继续做她的梦——
化作的丑脸缓缓向武则天靠近,武则天嘴里不停地大叫,拼命挣扎着,那丑脸越来越近……
御床旁那名内侍的丑脸俯在武则天脸的上方,静静地望着。武则天拼命地叫喊,挣扎。内侍的脸上露出一种嘲弄的冷笑:“药起作用了!好了,春香,放开她。让她自己玩一会儿吧!”春香微微一笑,放开手。武则天的手脚马上又舞动起来。内侍和春香快步离开寝殿。
梦中,武则天在花园中飞跑着,花园中娇艳的鲜花,竟都变成了鬼怪,狂笑着向她扑来。武则天惊恐万状,拼命地奔跑着,身后,花怪们穷追不舍。忽然面前出现了一朵硕大的牡丹,武则天停住脚步,随即身后的声音消失了。她徐徐回过头来,身后的花怪们消失得无影无踪,花园又恢复了正常,鲜花依然娇艳。武则天长长地舒了口气,抬起头望着眼前这株一人高的牡丹道:“你救了朕,朕定有封赏。”说着,她伸出手扶住了牡丹的花干,大口地喘息着……
武则天渐渐安静下来。一双脚缓缓走到床边,正是春香。她望着床上的武则天,脸上冷若冰霜。忽然,武则天又进入梦境——
武则天手扶花干不停地喘息着,突然手一震,她连忙抬起头来,那牡丹的花瓣竟然缓缓绽放开来。武则天惊讶地睁大双眼,只见绽放的花蕊上竟站着一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武则天自己。
她吓得目瞪口呆:“你、你……”花蕊上的武则天板着脸冷冰冰地说道:“贱人,还我的女儿!”说着,双手一展,两道红绫急奔而出,缠住武则天的脖子。红绫很快收紧,死死地勒住了武则天的脖子……
武则天躺在床上,一条枕巾缠在她的脖颈上,两端竟捏在她自己的手里。她的两手不停地抓着,带动枕巾一点点收紧。她的脸涨得通红,呼吸越来越困难。
殿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太医风春来在春香和内侍的簇拥下冲了进来,众人奔到床前,立刻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风春来惊叫道:“快、快把枕巾拿下来!”
春香和内侍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武则天手中的枕巾扯了下来。然而,武则天的脸仍旧憋得通红,双手在空中不停地抓挠着。
风春来飞快地打开医箱,从里面拿出金针。
阁房中,狄仁杰与张柬之谈论着武则天的病。
狄公猛地抬起头来:“什么?皇上又犯病了?”
张柬之点了点头:“正是。昨天夜里,皇上又被恶鬼缠身,差一点就驭龙宾天了。”
狄公倒抽了一口凉气,忽然,他明白了:“柬之,今日你之所以到观风殿奏事,实际用意是来探探虚实,‘观观风’的吧?”
张柬之伸出了大拇指:“狄公神算!”
狄公道:“难道宫中真的闹鬼?”
张柬之点点头:“听说,昨夜皇上急召国师王知远入宫,命他驱鬼镇魔……”
狄公问:“结果呢?”
张柬之冷笑一声:“世上岂有鬼哉。所谓鬼怪都来自于人的内心,王知远之流不过是在君前妖言惑众,以搏取信任罢了!”
狄公连连点头:“柬之此言,深合我心。那么,你说皇上为什么会连连发病?”
张柬之道:“这还不明白?大限将至。”
狄公摇头:“还不至于吧。几天前,我为皇帝诊脉,她的脉象可洪博有力得很呀。”
张柬之笑了笑:“那都是假象。怀英兄请想,一个身强体健的人,怎么会闭上眼就有恶鬼前来索命,这分明是皇上龙体羸弱,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才会屡生幻象!”
狄公抬起头来道:“你的意思是,皇上看到的,都是幻象?”
张柬之道:“这是当然。以此看来,皇帝时日无多了。我看,你我弟兄也要做好准备。”
狄公一惊:“此言何意?”
张柬之笑了:“怀英兄这是明知故问了。”
狄公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想趁此之时,扶太子正位,还李唐神器。”
张柬之点点头:“正是。我已打算好了,一旦皇上宾天,我马上命禁卫军守住宫门,秘不发丧,而后,率兵剿灭武氏宗族,扶太子正位。而今,朝中重臣有很多是兄长的弟子门生,只要怀英兄振臂一呼,众臣会立刻响应,则大事可成。”
狄公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何尝不想如此。然而……”他深深吸了口气。
张柬之道:“怀英兄有何顾虑?”
狄公抬起头道:“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
张柬之一愣:“哦?为什么?”
狄公道:“以我看来,此事定有蹊跷。”
张柬之问:“蹊跷?”
狄公点点头:“以我的观察,皇上还远远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她头脑睿智,言辞锋利,条理清晰,绝不是个将死之人表现出来的状态。柬之,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一旦堕入他人彀中,你我送命事小,陷太子于死地,那可是万死莫赎了!而今天下,能奉李唐正朔的人已是凤毛麟角,所以,一切要谨慎小心!”
张柬之道:“可是,武三思也已经动起来了!”
狄公淡然一笑:“梁王者,匹夫也!让他先动起来,我们在暗中观察。只要控制住李多祚、敬晖、桓彦范这些禁卫军领袖,就不怕武三思翻起天来。如果皇帝真的宾天了,我们立刻部署行动也不为迟。万一这里面有埋伏,动的是武三思,而不是我们。太子也会平安无事。”
张柬之缓缓点头:“有道理!怀英兄,目前皇上的身体状况不明,小弟有一事相求。”
狄公道:“让我进宫看一看端倪。”
张柬之点头:“你与皇上的交情非比寻常,只有你能胜此任!”
狄公点点头:“我正要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