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一展,犹如大鸟展翅一般向山崖下落去,把刘大吓得一声惊叫。
李元芳的身体在空中一收,“唰”的一声落在了狄公站脚的岩石上。
狄公笑着说:“哎哟,我下来要是你这么身轻如燕就好了。”
李元芳笑道:“大人,走吧。”
说着,背起狄公纵身一跃,三下两下,便爬了上来。
刘大赶忙伸手把狄公从李元芳的背上扶下来,夸道:“哎哟,李将军,我们公子要有您这两下子,就不至于摔死了。”
狄公笑道:“天下人要都有他这两下子,就谁都不那么容易死了。”
刘大笑了起来:“狄大人,您老人家可真叫有意思,那么大的官儿,可一点儿也没架子。”
狄公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问道:“刘大,你们家公子娶亲了吗?”
刘大答道:“还没有。可上门说亲的不少。”
狄公点点头:“走,到悬崖下看看。”
悬崖下,砾石堆中布满了一片片血迹。狄公等三人走过来。
刘大道:“您看,这儿还有血呢。”
狄公点点头,四下观察着。一阵风吹来,将一块碎片扬到空中,又慢慢地飘落了下来。狄公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回头看了看,那边刘大正给李元芳讲着抬刘传林尸体的过程。狄公于是快步走到碎片旁,定睛一看,是一块猩红色的丝绸碎片。狄公弯腰将碎片捡起,放进了衣袖中。
“走吧,看来刘公子真是失足落崖的。”
再说那县令曾泰在正堂中焦急地等候着狄公。他不停地踱着步,向外看着。门声一响,狄公和李元芳走了进来,曾泰赶忙迎上前来:“阁老,您可回来了。”
狄公问:“曾县令,有事吗?”
曾泰道:“是这样。今天早晨,县衙捕快来报,说是停尸间丢了一具尸体。”
狄公愣住了:“尸体不见了?”
曾泰点了点头:“卑职觉得此事非同寻常,特来禀报。”
狄公道:“湖州之事,可真是愈演愈奇呀!好了,本阁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对外人说起。”
曾泰应道:“卑职明白。这就告退了。”
狄公点点头,曾泰快步走出门去。狄公微笑着望着他的背影。
李元芳道:“大人好像很欣赏他?”
狄公点点头:“是个不错的官儿,就是缺乏经验。”
正在此时,一名卫士走进来:“大人,刘员外前来问安。”
狄公和李元芳对视一眼,说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工夫,刘员外走了进来,双膝跪倒:“参见阁老。”
狄公道:“刘司农年迈,今后就不必行此大礼了。快起,请坐。”
刘员外站起身来,坐在椅子上:“不知阁老还住得习惯否?”
狄公点点头道:“非常好。”
刘员外道:“阁老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尽管吩咐下来,草民一定竭尽全力!”
狄公道:“一切都很周到。府内大丧,本阁前来搅扰已是于心不安了。”
刘员外忙道:“阁老能光临寒舍,是草民三生有幸!”
狄公道:“今日在刘大陪同下登上翠屏山,山路崎岖陡峭,看来公子真的是失足而死。真是可惜呀!”
刘员外低声抽咽起来。狄公长叹一声:“人死已然,司农不必过于悲伤。”
刘员外擦了擦眼泪:“谨领大人教诲。那草民就告辞了。”
狄公点点头:“注意休息。”
刘员外道:“谢大人。”
他说是“告辞”,可并没有走的意思。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那天大人提起吴孝杰,回去后草民仔细想了想,十几年前草民在京为官时,确实曾经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狄公道:“哦,也就是说吴大人并未记错。”
刘员外道:“是草民一时糊涂。草民告退。”
说着,他转身走出门去。狄公和李元芳相视而笑。李元芳轻声道:“这就叫欲盖弥彰。”
狄公点点头:“这位刘员外有些意思。”
李元芳微笑道:“大人今天登翠屏山,有收获吗?”
狄公微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夜色如墨,已是三更时分,刘家庄一片寂静。两条人影飞快地掠过花园,向灵堂方向奔去。灵堂内停放着刘公子的棺裹,守灵人打着盹,堂上的香烛在微风中摇曳。突然“扑扑”几声轻响,堂中的十几枝蜡烛竟同时熄灭,把守灵人惊醒。他睁开眼睛,佛堂内一片漆黑,他吓得魂不附体。
他慢慢回过神来,颤抖着站起来,打着火摺,重新点燃了蜡烛。谁知又是“扑”的一声,刚刚点燃的蜡烛竟然再一次熄灭!
守灵人“扑通”一声跪倒在灵前,叩头不止,嘴里不住地祷告:“公子,小人知道你死得冤屈,可那不干小人的事,千万不要惊坏了小人!”
又听“扑”的一声,蜡烛竟又自己亮了起来!守灵人一声大叫,一阵晕眩,“砰”的一声,栽倒在地。灵堂外人影一闪,走进来两个人,正是狄公和李元芳。
狄公问道:“这守灵人不要紧吧?”
李元芳笑道:“放心吧,用的是麻药,两三个时辰内便会自己醒来。”
狄公点点头,四下里看了看。李元芳回手关上了灵堂的大门。狄公走到棺裹前,李元芳伸手推开棺盖,刘公子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里面,他穿着一件猩红色的丝质胡服。狄公轻轻拿起他的左手,果然,衣袖上缺了一块!狄公从怀里拿出在悬崖下拾到的丝绸残片,放在衣袖的缺口上一比试,竟是严丝合缝!
李元芳不胜惊诧,轻轻叫道:“是被人扯下来的!”
狄公点点头道:“把棺盖推开。”
李元芳将棺盖完全打开。刘传林的脸上盖着一块帕子。狄公上前,一伸手将帕子揭开。他惊得连退两步,一旁的李元芳赶快捂住嘴。、
狄公摇摇头:“真像刘大所说,已经没有了模样。”
李元芳道:“肯定是头冲下摔下来的。”
狄公点点头:“一般坠崖之人大多是横摔而死,像这样头冲下摔下悬崖的真是少而又少呀!”
李元芳轻声道:“真惨。”
狄公将帕子重新盖在刘传林的脸上,静静地看着他的双手。忽然,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拉起刘传林的右臂,捋下衣服看了看。又到另一侧,拉起左臂,捋下衣服看了看。他陷入了沉思。
李元芳问:“大人,怎么了?”
狄公摇摇头,喃喃地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李元芳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说什么?”
狄公抬起头来:“哦,没什么,咱们走吧。”
李元芳点点头,双臂一用力,合上了棺盖。二人走出灵堂。狄公回到正堂上,闭目冥想,一组组画面飞快地掠过他的脑海,猛地,他睁开双眼,破颜一笑。
李远芳道:“每次看到您这种神情,我就知道,您已经找到答案了。”
狄公道:“应该说是吧。但是,气氛营造得还不够。这个案子,没有气氛就不能达到我们预期的效果。”
李元芳问:“大人所说的气氛是——?”
狄公微笑道:“你还要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