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问道:“这是什么花?”
狄公思索着,没有回答。刘大得意地笑道:“老爷,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就连这附近的养花大名家肖先生也叫不出名字来,没什么丢人的。”
狄公抬起头来笑了笑:“这是那兰提花,难怪蜜蜂会结群而至。”
刘大的得意之色登时凝固在脸上,张口结舌:“您、您怎么知道?”
狄公笑了笑:“《难经》中载,那兰提花色淡蓝,朵小,实可入药,其花奇香有加,可以算得上是花中极品。”
元芳拍了拍刘大的肩膀笑道:“怎么样?想要难住怀先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刘大钦佩地一竖大拇指:“服了!”
狄公笑了笑:“奇怪。”
李元芳问什么奇怪。狄公道:“此花应该是产于天竺,乃天竺大僧和贵胄们的宠物,非常难得。而且,此花极难侍弄,要养活都很不容易,更何况是如此盛开了。”
刘大道:“这是我们新夫人带来的。”
狄公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
正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隐隐传来一阵啼哭声。狄公一惊,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太湖石旁的大柳树下,一位美貌少妇坐在石凳上抽咽着,面前站着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老人满面怒容,大声说着什么。声音顺风飘了过来。狄公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那边,老人偶一扭头,正看到了狄公他们三人。他似乎吃了一惊,大步走了过来。
刘大一见老人走来,非常紧张:“坏了。”
狄公赶忙问道:“这位老翁是?”
刘大道:“这位就是本家的刘员外。坐着的就是新过门的夫人。”
话音未落,刘员外大步走到三人面前,满面怒容,看了看狄公和李元芳,问刘大道:“这二人是从何而来?”
刘大赶忙道:“是公子的朋友,来看看咱家的花圃。”
刘员外怒骂道:“你这狗头真是欠打!既是公子的朋友,在前厅也就是了,为什么要引他们到花园中来!”
刘大委屈地道:“是公子让我……”
“啪”的一记耳光,抽在了刘大的脸上。刘员外怒不可遏,歇斯底里地大叫:“公子,公子!我还没死呢!”
狄公赶忙上前一步道:“员外息怒,我二人不过是仰慕刘家花园之名,特来看看,别无他意。”
刘员外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府内不便,二位这就请吧。”说完,他大踏步地往回走去。
李元芳非常气愤:“你家员外真是不通情理,我二人不过是进来看看便遭这等抢白!”
刘大捂着脸嘟囔道:“这老头子今天这是怎么了。真他妈邪门!”
狄公赶忙道:“既然主人不乐,那我二人就此告辞了。”说着,对李元芳使了个眼色,二人快步朝外走去,出了庄门。
“二位,请留步!”刘传林从后面跑过来。狄公收住脚步。
刘传林惊诧地道:“怎么,二位要走?”
狄公笑了笑:“还有些事情,就此告辞。”
刘传林道:“花厅已备好酒席,怎么也要用过饭后再走啊。”
狄公微笑道:“就不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公子留步。”说着,二人快步离去。刘传林愣在当地,不知所以。
狄公和李元芳走在庄外的土路上。李元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狄公回过头问道:“笑什么?”
李元芳笑道:“本以为能打个秋风,蹭顿好吃的。没想到,好吃的没吃成,倒遭了一顿好抢白。您这宰相大人,也算是颜面扫地了吧。”
狄公被这几句话逗得哈哈大笑:“有道理。果然是颜面扫地!看来,我二人只得到乡间小铺去填饱肚子了。”
李元芳笑道:“这个客一定由卑职来请。”
狄公也笑道:“你是想花小钱,下次占我的大便宜。”
李元芳笑道:“大人说得一点不错。”
狄公道:“好,我问一个问题,只要你能回答,就你请。回答不出,就我请。”
李元芳道:“大人请讲。”
狄公道:“这个刘员外为何怒气冲冲?”
李元芳愣住了。他静静地思索着,良久,犹豫道:“难道,大人又看出了什么端倪不成?”
狄公微笑道:“答不出来了吧?”
李元芳点点头。狄公道:“因为,他和夫人吵架了。”
李元芳愣住了。狄公哈哈大笑,快步向前走去。
李元芳道:“这么大的人,为了顿饭,真是的!”说完,他也不禁笑了出来。
傍晚。县城的一家小饭铺内,食客们呼幺喝六,大声叫喊。狄公和李元芳坐在靠近门边的一张桌旁,边吃面条边闲聊着。李元芳笑道:“您这位黜置使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才露出庐山真面目啊?”
狄公笑道:“不急,不急啊。所谓黜置使,就是要查看各州县官吏的政迹,赏善罚恶。倘若我们摆出仪仗,盛服来此,就很难看到此地官吏的真实面目。还是这样好啊,既能查看民俗民风,又能查察吏治,还可以吃上这碗可口的阳春面。”
李元芳笑了起来:“这碗面对卑职来说,并不可口。”
狄公笑道:“你是凉州人,吃不惯南方食物,这也难怪。”
李元芳道:“中午大人请卑职吃臊子面,晚上卑职请大人吃阳春面,看来,以后和大人出来,吃面是肯定的了。哎,狄春的话真是说得很对呀。”
狄公好奇,笑问:“这小厮说我什么?”
李元芳道:“他说,要想占上大人的便宜真的是十分的不容易。”
狄公听罢不由得哈哈大笑。李元芳也笑道:“既然沾不上大人这个黜置使的光,那卑职是不是可以申请下顿饭不再吃面了。”
狄公连连点头:“好,好。下顿一定不再吃面。”
李元芳哈哈大笑起来。狄公伸手端过李元芳的碗道:“左右你也吃不惯,便分我一些吧。”李元芳笑道:“没占到大人的便宜,大人倒是占尽了卑职的便宜。我这亏吃大啦!”
狄公大笑:“哎呀,再要一碗又吃不完,咱俩分分岂不节省些。”
李元芳笑着将碗里的面拨进狄公的碗里。狄公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李元芳道:“大人,这次,皇上封大人为黜置使巡察江南各州县,又将我擢升为正四品鹰扬郎将,据我看,一来是为了整饬吏治,二来也是为了酬功。”
狄公抬起头:“酬功?”
李元芳点点头:“正是。幽州一案大人费尽心力,披肝沥胆,鬓边已平添了许多白发,圣上之所以派大人到江南巡察,就是想让您好好休息休息。”
狄公笑了:“好个李元芳,居然把圣上的心思猜了个五成。”
李元芳一愣:“只五成?”
狄公点点头。李元芳问:“那还有五成……”
狄公放下筷子,长长叹了口气:“我们临行之前,御史李昭德因上书谏事,触犯天颜,被皇帝处死,这件事,你知道吧?”李元芳道:“我听说了,却不知原委。”
狄公点了点头:“而今,朝内很多大臣纷纷上折,恳请皇帝将大位传与太子,复李唐神器,李昭德就是其中之一。皇上心内不快,却又无法明言,因此,以其他事为由处死了李昭德,杀一儆百,以缄众人之口。”
李元芳还是不明白:“是这样。可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狄公道:“这些上书的大臣,有很多是我的学生,像张柬之、郝处俊、姚崇、宋景。皇上担心,一旦他们找到我,要我牵头上书,我会很难处置。因此,她想了这个办法,一来是让我休养,二来,是躲开是非的漩涡,这是皇上的苦心啊。”
李元芳这才恍然大悟。
狄公叹道:“这些大臣冒死上谏,忠心可表,这也还罢了。可他们恰恰忽略了一件事。”
李元芳问:“什么事?”
狄公道:“太子。”
李元芳愕然:“太子?啊,大人是担心皇上会迁怒于太子?”
狄公点点头:“正是,皇上这个人我了解,城府极深,一旦她心中怀恨,不动声色,就能置人于死地。而太子又是软弱无能的人……”
李元芳叹了口:“大人,既然事已如此,您也别再多想了,到湖州就好好休养生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番苦心。”
狄公点点头:“是啊,湖州物阜民丰,人杰地灵,加之景色秀美,气候宜人,倒是个休养的好所在。”
李元芳道:“湖州是不错,只是这里的人有些刁钻。”
狄公一愣,继而笑了起来:“你还记着上午那件事。”
李元芳也笑了:“那个老头也忒不通情理,想起来令人气愤!”
狄公道:“好了,我们闯进人家家里,还不许别人发发脾气?再说,那位刘公子不是拳拳之意,以礼相待吗?”
李元芳点点头:“那倒是,那位刘公子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正说到这里,街上忽然乱了起来,传来一阵阵高声喝喊:“闪开!闪开!”
狄公和李元芳一愣,举目向外看去。只见一队衙役押解着一个披枷戴锁的犯人穿过大街向县衙走去。这个犯人正是阳澄镇赌坊内的王五,他嘴里高喊着:“冤枉!冤枉啊!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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