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实还沒有來得及向婆婆求娶咀华的时候。婆婆便安详的去了。
那是一个下雪的深秋之夜。咀华跪在床前抓着婆婆的手。苦苦哀求婆婆道:“婆婆。你不要走……你若走了。华儿便孑然一人了……”
婆婆艰难的抬起手摸了摸咀华的发顶。慈祥的笑道:“华儿。你别为我难过。婆婆我活的够久了。是时候去了……”
咀华紧紧拽着婆婆的另一只手。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止婆婆的离去。说:“婆婆……你舍得留华儿孤零零一人留在这世上吗。”
婆婆闭上了眼睛。喃喃道:“生死是必然的。华儿。你太过于执念。终究害人害己。婆婆希望你对生死看开些。婆婆时候不多了。冬实是个好孩子。他会好好待你的……”
婆婆还沒说完。放在咀华发顶上的手边脱力滑落在床畔。咀华呆住。灵魂就如出窍一般漂浮在空中。看着安详离去的婆婆和跪在床畔的自己。自己的脸沒有一丝表情。就如无悲无喜之人。
就这样静静跪到清晨。冬实在屋外溜达多时也沒有见咀华出现。便敲了敲屋门问:“婆婆。华儿。”
屋内沒有回答。冬实心生不安。便用力推开房门。只见被冻的脸色青黑的咀华拽着婆婆僵硬的手。冬实立刻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便走到咀华身旁跪下。双手握着咀华冰冷的手对婆婆磕头说:“婆婆走好。望此生未了的心愿來世达成。”
婆婆的死并沒有给这个村子造成什么影响。人们似乎对生死之事异常看得开。却对喜事热衷的很。在知道冬实要迎娶咀华之后议论纷纷。大部分都不看好此姻缘。毕竟这百年村子都与世隔绝。从來沒有外界女子嫁进來的前例。
好在大家都沒有怎么阻拦。冬实顺顺利利的娶了咀华。咀华也改名为秋华。同冬实的名字一样。都是异常之兆。
如婆婆所言。冬实对咀华果然很好。咀华如死灰一般的心渐渐被冬实的柔情给复燃。她能够尽情开颜欢笑。忘了深宫的一切。忘了曾经那个叫咀华的宫女。现在只剩这个叫秋华的姑娘。
只有偶尔突然瞥见冬实朴实的脸。咀华才会反应过來。此刻给她温柔的是一个叫冬实的年轻人。而非曾经那个渴望不可求的太子赤潋。
咀华不由想赤潋现在如何了。是被赤喾挟持以令诸侯。还是早就被废了。亦或者……
咀华不敢再多想。便集中注意力绣起花样來。她的女工十分优秀。村里又只有百年前的花样。所以咀华绣的绣品都卖的十分好。
村里人也渐渐接纳咀华了。会与咀华唠嗑些村里的秘闻。例如着村子外有一湖泊。湖中央就是青俍皇后和梁武帝拜堂成亲的青屋。还有村子最旁边靠近湖泊的地方有一茅草屋。《青梁悬想》就是在里面发现的。几个月前那茅草屋还住进去了一对外村男女。女子长的可好看了。比咀华还要好看上几倍。
咀华呼吸一窒。脱口问:“男子何样呢。”
“那男子长的也不俗。就是脸上有一道十字伤痕可惜了。”
咀华心中立刻断定那两人就是涟漪和容璧。几个月前。还是墨太后作威作福的时候。墨太后指示她诬陷容璧和涟漪谋反。正要捉拿时却发现他们早就不见了。原來是來了此村。
“只可惜了啊。那两人來了沒几日。便被人杀害了。村外來人问他们的下落。他们闻风便跑了。后來我听说。村外全是尸体和血迹。那两人必定凶多吉少。谁叫寡不敌众呢。”
咀华的心脏如受重拳一击。涟漪和容璧死了。那赤潋该多伤心。他那般重视涟漪和容璧……
咀华失魂落魄的回了家。冬实发现了她的异常。却也问不出个究竟。索性作罢。
不等咀华颓靡几天。村里便大面积爆发了瘟疫。患病之人不由分说便被众人推入大火中。却也无人阻止反抗。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一时人人自危。祈求瘟疫早日结束。
冬实懂些药理知识。便想去山中采药试试能不能控制疫情。咀华虽说担心。但还是沒有阻止冬实。
冬实从山里采了满满一篓药回來。身上也冻的直哆嗦。咀华不由心疼。來不及为冬实换下积雪的外套。冬实便倒在炕上不省人事。
咀华大吃一惊。立马摸了摸冬实的额头。烫的烧人。与瘟疫的前兆一样。
咀华双腿一软便坐在了地上。但很快就反应过來。绝对不能让村里的人发现冬实患病了。
咀华立刻锁了门。然后替冬实换上干爽的衣物。一夜不断地给冬实喂水换敷额头的手巾。
第二日午时冬实才醒。见咀华一脸憔悴的坐在床沿看着自己。冬实挣扎着坐起來。却发现身体疲软的很。不由问:“华儿。我怎么了。”
咀华扶冬实坐起來。一边喂水一边说:“昨儿你被冷风吹了那么久。自然是发烧了。多喝些水。对了。你采的药我都整理好了。这些药真有可能治好时疫。”
冬实摇摇头说:“不知。需要病人给我做实验。”
咀华按耐下心中的恐慌。拽着冬实的手说:“阿实。你想找到治好瘟疫的药方对吗。”
冬实自然点头。还未明白咀华究竟有何深意。咀华便说:“冬实。你患时疫了。但我不希望你投火自尽。所以。你一定要找到药方。治好自己。”
冬实愣了片刻便推开咀华光着脚向门外跑去。咀华却一把抱住他说:“冬实。一定可以治好的。一定可以的。”
“华儿。你离我远些。这时疫是最容易传染的。”冬实用力推开咀华向门跑去。却见门被锁住。他不由转身对咀华道。“华儿。开门。”
“我不。”咀华紧紧抓着冬实不放。“你说过。要找到药方就要有病人试药。现在你自己就是。所以你不能自尽。”
“可是。我会把病传染与你。”冬实懊恼的说。他也知道咀华说的对。想要找到药方就必须要病人试药。可病人都投火自尽了。怎么试药。
咀华见冬实开始动摇。乘胜追击说:“传给我又如何。你可以治好我啊。”
冬实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的坐在床沿。咀华见了立刻把他扶上床说:“小心着凉。我把药拿來。你看看怎么制药。”
冬实默认了咀华的做法。因为打心底。他也不想投火自尽。虽说人有下辈子。但下辈子他就不一定能够遇见华儿了。
瘟疫依旧在蔓延。大火持续燃烧沒有熄灭的趋势。几乎每家每户都把门关的死死的。生怕瘟疫从门缝窗隙蔓延进來。所以冬实的病沒有人发现。
咀华悉心照料冬实。冬实也拼尽全力制药。可惜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一个时辰都在昏睡。在这样发展下去。只怕扁鹊在世也难以救活他吧……
冬实看着咀华憔悴的脸庞。心中暗暗做了一个决定。他不能连累华儿。
深夜月落满山谷。雪照在窗。冬实悄悄打开了房门。最后再看了一眼侧卧在床的咀华。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大火奔去。
大火旁有一男一女。见冬实一头扎入火里。男的立刻拦着说:“为何寻死。”
冬实并不认识这个男人。可以肯定他是外村人。只当他不知村里习俗。于是说:“我患时疫了。不想拖累家人。所以來此寻死。”
男子显然不信。因为投火自尽之人身旁一定有家人想送祝福。可他却一人在深夜跑來。确实怪异的很。冬实也不管不顾了。拼尽全力推开男子向火堆走去。一边移动一边大喊:“我患时疫了。快烧死我吧。我不要再受罪了。”
村民都被惊醒。见到此幕的咀华心如刀绞。她一觉醒來发觉冬实不见了。便疯了一般向这儿跑。果不其然。冬实是去寻死了。
咀华如今想來都心有余悸。若她醒的晚了一点儿。她与冬实必定阴阳两隔。若冬实去了。她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
“华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一暖暖的女声传入耳内。咀华立刻从回忆里惊醒。笑着对墨歌点头说:“自然可以。”
墨歌拉着咀华的手。仔细打量咀华的脸。咀华有些恼。却还是愣住了。笑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墨歌摇头说:“华儿。我觉得你长的很好看。气质也与我一个朋友有些像。就连性子。也有点儿像。”
咀华立刻明白墨歌说的是谁。是涟漪。这浑身的气度无不是模仿涟漪的。她从小就刻意模仿涟漪。却也只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罢了。
她对涟漪的感情是复杂的。说爱恨交织也不为过。涟漪在沒有发现她的异常前对她还是不错的。就如一个大姐姐教导妹妹一般。有严格有仁慈。她偶尔被骂时心中虽有怨。却不得不承认涟漪骂的对。
涟漪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咀华的一切。从外貌举止到思想作风。根深蒂固。再也改不了了。
咀华苦笑。不知与涟漪相似。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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