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大的人形虚影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在如玉般的锋锐笔尖上。
花无间眼眸微暗,意欲引动的白色晶体能量的念头,刚起便消失了。
未等他深思出一个决定,面板上标红报错的动静让他怔了下。
花无间扫了眼地图,发现阿言在那边,正抬脚往那边走的步伐略迟疑了下。
她在那,应当不用担心。
……然而,下一秒,花无间还是运起轻功,朝那边赶去了。
——他没有想到,这一去,便将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给展露出来。
剑冢,为剑之坟,葬剑之所。
可在某些时刻,又是传剑之地。
大多数能葬于此处的剑都记录了一个人的半生,莫说残剑本身的痕迹无声记录下的剑意能给人带来不少感悟,若这些剑能说话,便是许多剑客再好不过的指导者。
小七以剑冢为副本之名,便是挑选出许多它追本溯源找到的记忆,以大量的数据加之记忆赋予它们生命,成为考核来者的最好boss。
只是,剑无好坏之分,剑主却又好坏之分,有一把剑破坏了程序中一对一的规矩,将来此地的所有人,圈入了自己的领域当中。
——唐与言也被圈了进去。
她触及天上悬挂着宛若赤日一般耀眼的金剑,微眯了眯眼,还是当做被光芒刺到了一样,低下了头。
这把剑编号044,是一把非常不吉利的剑,比起天狱剑噬主的邪剑传言,还要邪上几分。
它的每一任主人皆是被剑蛊惑认剑的,当他们成为剑主后的一个月内,不论做什么都会疯癫入魔,在系统记录的信息库中,它便是千年前让佛门自从销声匿迹的罪魁祸首。
这把剑,本应该作为隐藏boss被特殊的有缘人开启,却不知为何失去了控制。
唐与言不经意地撩起耳边的发丝,手指捏住头上木簪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忽然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她意识到不对,捏着木簪抬头时,望见自己所熟悉的人,对着另一个陌生的自己,以最平常又亲昵的姿态相待。
星象又回来了?
唐与言端详了下眼前的景象,察觉到了不对劲,久久未动。
画面虚幻了一瞬,仿佛数据错乱了一般,影影绰绰地闪烁着。
无须面板提醒,唐与言也知道这是出bug了。
她划拉开界面准备通过‘降维打击‘的方式处理,眼前的画面忽然变了。
干将奄奄一息地躺在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当中,身下的血堆积成血泊,视线与努力伸出的手都落在了虚无之处。
唐与言瞳孔微缩,不需要回忆,她下意识就能想起那是她原本伫立的位置。
在干将不远处,是冷漠无情的凌帝,漫不经心地揉着修长的手指,语气轻佻道。
“哟,你以命相护的抛下你自个一个人跑了,这滋味可好受?”
干将捂着胸口,艰难地侧了侧声,轻喘着气,“公子,不要做出,让你,后悔的事。”
他每一个字都说的异常艰难,每隔几个字,便需要喘上几息,饶是如此,他还顽强地撑着,想要唤醒自家公子的意识。
凌帝勾唇笑道:“让我后悔的事情?这世上还有能让我后悔的时?真是可笑!”
干将闻言,垂目,以肯定的语气道:“公子,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用仅存的力气一举拔出穿胸而过的判官笔,将它狠狠的投掷出去。
虽是最后的倔强,却也没能将云泥矿铸成的判官笔摔碎一角。
当利器离开干将身体的那一刻,也带走了他的性命。
唐与言忍不住闭了闭眼,想要压住胸膛中被此景刺激到不断悸动的心。
原来……她的心还没有因无数相似又漫长的记忆麻木,失去情绪失控的能力。
原本如碧玉般的判官笔砸在地上,像是饱食了人血般散发着幽深的红光。
凌帝眯了眯如被雾蒙住的眼,正迈过干将身躯去将笔捡起来的刹那,略小于巴掌大的判官笔在一闪一闪的红光中,霎时间转换了形态。
躺在那里的并不是云泥矿铸造而成的判官笔,而是邪剑——天狱剑。
凌帝眼中闪过一丝迷惑,脚步顿了下来,像是因此想到了什么。
“公子!”
闻声未见人。
不过听称呼和声线,唐与言倒是将人和声对了起来。
莫邪抱剑从外头躲开一众拦路的禁卫军,直直地跳过台阶,狼狈地落了上来。
凌帝皱眉,“你来做什么?”
说罢,他挥手示意追着莫邪的禁卫军们下去,看向莫邪。
莫邪一如既往地恭敬道:“回公子,玄枢阁有异,恐须公子亲自过去一趟。”
凌帝闻言,连地上由判官笔变作天狱剑的武器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迈过干将的尸体往外走去。
经过莫邪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股劲风袭来,虽未觉杀意,抬手挡却时,却是一大杀招。
凌帝冷声道:“连你也要为不相干的人背叛我?”
莫邪见一击未成,未有下一次动手,垂眸道:“公子,干将莫邪是成对的名剑,当年您赐名于我们,便是希望我们能像您的左右手一般。”
“现下,干将已死,作为莫邪的我,又如何独活?”
他话语中的情绪漠然,对生死已然置之度外。
凌帝动手想要成全他的意愿,垂眸一望,便望见了一滴约摸是从莫邪口中溢出的黑血。
他来了,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莫邪借着服毒毒发争取来的时间,冷静道:“公子,您曾与您自己打过一个赌,若您不畏惧一切,不妨试试这个能让你感到意外的赌,如何?”
一向话少的莫邪露出了生前最后一个笑容,努力站直的身影倏然间倒向了干将。
名剑干将莫邪,自此,归于一处。
凌帝眼神晦暗不明,似乎实在切切实实地思考着莫邪死前最后的话语。
就在此刻,与凌帝截然不同的人闯了进来,花无间的视线本是第一时间落在唐与言身上的,却在注意到这一画面的时候,下意识转过了头,看着他记忆中最为荒诞的一幕。
“予岁,这是我当时离开后所发生的事情吧。”
唐与言以平平淡淡的语气询问着,早已微红的双眼却不是那么平淡。
“你瞒着我,是不想跟我说,还是不敢跟我说?!”
花无间的话哑在了喉间。
许久,他干哑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不敢跟你说,凌帝与我,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他们不是被割裂开来的另一个人,花无间就是凌帝,凌帝就是花无间,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哪一片的记忆占据了主导权。
——也就是说,杀唐与言这件事,花无间本身的意识在凌帝的影响下,默认了。
唐与言一怔,随即意识到他话语中的深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最该对不起得,是一心为你的干将和莫邪!”
而不是她这个选择回归原本时间线,放弃那时候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