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是弑楼楼主素无情的徒弟,是花无间喜欢的人,还是与星象做交易的人?
过去,现在,与未来。
不同的时间里,是不同的自己。
那么,哪一个,才是我?
唐与言看着纸上的字,虽然有大半的经历都随着刚刚突发的事故被她烧毁了,可那一切,都是她的亲身经历。
她是不是唐与言不重要,因为她是素无情的徒弟,是喜欢花无间的人,未来也会是能够与星象做交易的人。
唐与言这个名字,不过是称呼她的代号,就像毒圣和入玄一样。
只要这具身躯还在为她所掌控,因她而思考,她便是自己,无人可以替代。
因此,自我欺骗,永远不可能将星象代入其中。
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一年的岁月,是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我是谁,我是我。
唐与言轻呼出一口气,又提起笔,继续往下写。
据说泄露天机过多的久道人出现了,在她问出死者世界的时候,又突然消失了。
联想到神庙那个红眼黑衣的久道人,隐隐约约的念头让唐与言猜测久道人的肉身已经死了,他是从死者世界那边过来的。
——点破他的生死,就造就了神庙里的他。
只不过唐与言不能肯定这个猜测,毕竟神庙建立于久道人消失之前。
她在这里写下了疑点,继续往下回忆着。
在山中隐居中处理了约一个月的事物,调遣好人分别按照师父的命令派了出去,她便带着干将和黑鸦赶赴江虞城。
刚进江虞城,便遇见了武林盟的人,与剑圣方延一战后,窥见了一桩陈年旧事。
唐与言虽不知道方延与竹南希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看方延不惜以命相护的姿态,想必关系匪浅。
方延这辈子杀的人很多,一个一个查太麻烦,从他不当剑圣往后查起,基本上行迹都被遮掩了,不好查。
从竹南希下手查,也只能查出他是个弃婴的事情。
据说他因为天生体弱,被丢在了荒郊野外,险些就被狼叼走了,若不是有猎户路过,他很可能就死在了那里。
亲缘关系断裂,玉吊坠不过是普通的糙玉,不值几个钱,字也是磕磕绊绊的刻上去的,就像是求一个心安一样。
至于猎户也只是想养个养老的儿子,根本找寻不到能将他与方延联系起来的信息,唐与言便就此作罢。
往后,是谢平。
写到这个人,唐与言不由自主地光看着这个名字就产生了杀意。
她这一生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机会太多,最不能容忍的,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想要杀她,还想要顺带将这个世界毁灭。
为名为利为仇,唐与言能够理解,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身书生气,一看就饱读诗书的谢平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玉衡门要帮弑楼是玉衡门的事情,为何要嫉恨她们?这个江湖本就是不公平的,为什么要嫉恨弑楼?
嫉恨几个人,嫉恨弑楼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拿天下生灵开刀?
唐与言眼眸中紫意愈盛,笔尖依旧停留在平字的最后一笔,久久未动。
许久后,她把谢平这两个字划掉,写下了天下太平四个字。
南熏衣想要赴死,约莫是即将到来的共情在作祟,她破坏了心照不宣的规矩,脱离弑楼,斩断师徒关系,想要以一己之力揽下狼藉名声。
后来,从她知道赵离端和师父都下场后,才发觉这样做并没有意义。
——史书是由胜利者写就的。
只是选择离开,她不后悔。
留在弑楼,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离开弑楼,去对抗世界之外的入侵者,才是重中之重。
唐与言一点一点的写着到渝州城,再从渝州城回到墉城的经历。回顾往昔,如今再看,有太多因为视野局限性而做出的稚嫩决定。
但到现在,她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已经能做出更好的选择。
她在不断的成长,哪怕内力上没有太多长进,心境上却在不断巩固,总有一天,能够与人外人,天外天一战。
整理完最后一份记忆,唐与言把纸张烧了,走到了窗边,抬头看着窗外仍显阴沉的天色,放空思绪,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觉好像有人在看自己,稍稍侧头,就看见如画一般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她。
唐与言问道:“予岁,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花无间道:“没有多久。”
唐与言也不能确认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便换了个话题,“所以明日启程,你要跟我去一趟咸水城吗?”
花无间闻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微抬,荡出绚烂的光泽,“自然,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唐与言道:“你这是在许诺吗?”
“不然呢?”
“你做不到的,做不到的承诺,为什么要许下?”
“为了给你心安。”
花无间走到窗边,说道:“草原上的狼一生大多只有一个伴侣,认定了就不会再改了,我虽然不太喜欢蛮荒十八部,却也是狼王的孩子。”
“阿言,经历过生死之后,就会发现有些东西是这一生中最珍贵的,如果不去好好珍惜,等到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原本我想着等到局势已定后再做决定,可哪有真正能操控棋盘走向的下棋人?哪有能预知未来的神算子?”
花无间抬起手,替唐与言把耳际旁的发丝撩到耳后,“没有人能保证所做的决定一定正确,至少我既然做出了这个承诺,就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履行。”
花无间的手指上没有太多的茧子,温软的触感从耳侧划过,让唐与言不由垂眸掩盖自己的情绪。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与其说花无间许诺了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不如说是他许下了这个誓言。
——一个在这世道里最难实现,却又是大多人心底渴求的东西。
唐与言低声道:“我不是天生百毒不侵的,只是能抵抗大部分毒素的入侵,不过在师父的帮助下,形成了后成的百毒不侵。”
“这样的体质有一个负面影响,就是这一生再难有孩子,你如果跟我在一起,从此以后香火断绝,你真的能接受这一点吗?”
花无间微怔,眸底的笑意更深,“我不在乎。”
“很早的时候我就说过,你是男是女,我都不在乎,只要你是你,便是我愿意与之相渡一生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