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的尽头,目的地只有一处,有大片星光从窗外挥洒进来,傍晚开始变得湿冷。
李容恩偷偷地向屋子里瞥去一眼,只觉得屋内像巨大的黑洞,还没到面对面的时候,就已经过窒息感扑面而来。
两年过去了,李容恩始终做不到在面对大妈的时候挺直腰板。李容恩可以将人生的任何角色演绎地淋漓尽致,除了小三的女儿。
无论是怎样幸福的昨天与值得憧憬的明天,在这一瞬间,在这个狭长的空间中,都被打压地无所遁形,骄傲的自尊唯有此时,卑微地直不起身来。
轻轻地扣响了房门。
室内传来醇厚的女声“进来吧。”
视线被不明亮的灯光恍惚了一下,一下子便可以看到台灯下那张优雅贵丽的脸。
瘦脸颊,卷发精致齐着下颚,眼线微微吊起,耳坠上不起眼的一颗细珠少则千万。养尊处优,手握大权的女性,即使是在家中仍旧穿着得体的皮衣和a字裙。
财团之女,sc集团第二大的股东兼女主人,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母亲,李凡中的妻子,李容恩的大妈,洪银娥。
洪银娥已经不再年轻,无论如何保养与掩饰,眼角的褶皱与沧桑的眼眸早已出卖了她。无论如何,这仍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一个挺过过大风大浪的女强人。
李容恩局促地走了过去,踌躇了一会,见洪银娥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低着头不看自己,开口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大妈,怎么会想起来……找我来?我……”
这个时候,说话和呼吸两件事仿佛很难协调,李容恩声音的重心好像浮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话说了一半,便卡了带,不见了下文。
洪银娥突然抬头盯着李容恩看了半晌,屋内安静得可以听到空调的呼出气息。
“你母亲最近好吗?”洪银娥眉头微蹙,波澜不惊的目光扫了过来。
李容恩有些诧异,右脚微微翘起,缠上了左脚。大妈鲜少问起母亲的现状。
“恩,挺……挺好的。”
一个女人,无论拥有怎样的光鲜外表和奢侈生活,对于破坏自己婚姻的第三者,都不可能视而不见的吧。外表有多高傲,内心便会感受到多少寒冷。
“恩,今天晚上留下来吃晚饭吧,汇报一下这段时间在集团的工作情况,你爸爸这几天也总念叨着你。”
“欸?”
“你出去吧。”
洪银娥摆了摆手,指甲上的金色粉饰在台灯的光线下晃进李容恩的眼睛里。
在大妈面前,李容恩从来是不多言语的。
洪银娥不能明白李容恩是以怎样的心情站在那里的,就如李容恩也不会明白洪银娥是如何挨过那一段漫长又寂寞的岁月。
“喂,敏仪啊,我回不去学校了,你帮我跟都教授说一声吧。”
“真的么?你真的不回来了么?你真的真的回不来了么?我真的可以跟都教授独处了么?真的么?”花痴韩已经语无伦次了。
李容恩把手机拿开,耐心的等着那边某人喋喋不休的“真的么”终于接近尾声。
“真的啦,跟他说我明天一定登门拜访,跟他细谈。”
“登门细谈?登门细谈!带上我好不好?带上我!”
这次没等韩敏仪消停李容恩便扣了电话,看着窗外满天星斗,晚风顺着窗帘灌入房间,微微发凉。这里是她在李家的房间,原本是个客房,现在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容恩啊,可逮到你了。”
身后有明朗的声音乍起,催散了空气中缱绻的冷清。
“三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少女笑得自然,眼眸中灿若繁星。
“刚从颂伊那回来,死丫头又喝多了连家里的密码换掉了都不知道。”
“难道你知道?”
她那种不转弯的脑袋,密码除了生日和电话号码,就只能是最简单的数字组合了。真是忧心呐,要是没有我她怎么红到现在的。”
“三哥,我好饿呢。”
“走吧,今天大家都在呢!”
李容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下一沉。
是啊,大家都在呢,连自己都忘了给一人在家的妈妈打个电话。
一顿饭吃地其乐融融。
大妈意外地表扬了李容恩在公司的表现,大哥还帮着李容恩添了一筷子的西兰花,父亲更是眉开眼笑。
如果撇开李容恩誓死不碰西兰花的事实的话。
眼前明明是和乐景象,李容恩却没来由地鼻子发酸。
李凡中已经六十了,还称不上迟暮,在sc集团与李家中,仍然是举足轻重的核心人物。他若坚持在这个家里护着李容恩,大家最少表面上还是和睦的。
正如李凡中刚刚所说:“我们容恩呐,可比两个小子强的多,一个家里就应该有了一个女孩子才幸福嘛。我们家容恩还继承了李家最优秀的血统,才几天就帮着爸爸解决了面前的一个阻碍,真是好样的。辉京啊,可要多向你妹妹学学。”
“等到大学毕业了,容恩就来sc正式工作吧,爸爸把你介绍给所有人认识!”
李容恩卧在阳台的躺椅上,台灯下,手中的书半晌也没翻开一页。父亲坚持要自己在这里住一晚上,她只能抱歉地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妈让她安心地住在李家。
“
有一只一百万年也不死的猫,
其实,他死了一百万次,
又活了一百万次,
有一百万个人宠爱过他,
一百万个人在他死的时候哭过,
可他连一次也没有哭过。
他过的浑浑噩噩,
对一切漠不关心,
直到有一天,
他爱上了一只美丽的白猫,
他才头一次知道为什么而活。
……”
李容恩久久地盯着书的扉页,日本拙朴水彩风的漫画,觉得做一只没心没肺的,能活一百万次的猫也不错。
天色异常地暗沉,有要下雨的迹象。
李容恩拿掉身上的毯子,伸手去拿遥控器想要关上阳台的窗帘。
她该去好好熟悉一下合同的内容了。
“啪——”
身后的阳台门猛地闭上,带上一阵阴凉的风,刺骨的凉意掠过了脊背。李容恩心里一惊,迅速回头,房间里泛着白压压的冷调灯光,空无一人。
是风太大了么?李容恩这样想着。
突然,一片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台灯的光线中。
遮住半只眼睛的头发,模糊不清的男人的脸,遮住口鼻的粗糙的大手。
李容恩惊恐地睁大双眼,被吊起的四肢在空中用力地翻动着。
是他!
十年前的那个人!
即使是从未看清过,李容恩也绝对不会忘记这个人带来的危险气息。
他会什么会再次出现,会什么一心想要结束她性命!
李宅四处寂静,李凡中和洪银娥各自翻动着手中的文件,李辉京仍旧不厌其烦地拨着千颂伊的电话,李载京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天空,仆人们进行了一天中最后的清扫,门口守卫的保安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气。
李容恩被越吊越高,不能呼吸的脸涨的通红,有泪水溢出眼眶。挥舞的四肢越来越无力,那人的另一只手掐住了李容恩的腰线,狠狠地,举起。
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