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山谷,方圆数十里都是悬崖峭壁,没看到一处出口,像与世隔绝。
壁上青葱重叠,山鸟啼鸣,猿猴攀树……
壁下住着百数十户人家,都是筑树为墙,筑树为屋,人们住在用树木简易搭建的树桠上,咋一看像一群群猴子居住在树上。
这些人家由数条村子的村民共同组成,当年为了躲避海盗之患,合力打通了一条岭底隧道,通进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里。
因为山谷浑然天成,四面都没有出路,唯一的路就是他们历时数年打通的一条隧道。
隧道长近百丈,宽高近丈,打通需要的人力可想而知。
但是面对苦难,往往能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这里有天然的泉流、山坡平地,他们在这里开垦田地。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已经田亩纵横。而且学堂、市集一应俱有,好像一个不为外人得知的深山部落。
市集位于北面坡下,集中有个做葱油饼的小店甚是着名,每天都吸引着大批小孩子来购买。
但是在众多购买葱油饼的小孩子中,老板却对一个极少购买却频频光顾的小女孩甚是喜爱。她几乎每天都会经过这里,要么陪伴其他的小孩子吃饼,要么就是走过来伸鼻子往饼子上用力嗅嗅,然后又很知趣的走开。
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个旁观者,但她好像天性的乐观却让老板生出好印象。
她对其他小孩子吃饼也没有嫉妒之色,欣羡之色,总是笑眯眯的,可爱中又透出顽皮与知性。
老板多次见她独自旁观,忍耐不住,就多次将葱油饼殷勤的递给她,但都被她笑眯眯拒绝了。
老板也知道她不是不喜欢葱油饼,而是知道她的兜里没铜板。因为多次见到她母亲往她手上塞铜板时都被她拒绝,好像她拒绝母亲的铜板是最正确而必须的事。
一次她母亲亲自前来要给她购买一个葱油饼,她突然从小伙伴当中站起来抓着母亲双手,脸上露出一副阻止之色。老板就想,这个小妮子真是奇怪了,居然会不喜欢所有小孩子都喜欢的葱油饼。直到她母亲强行给她买了一个,她接过了,一点一点慢慢吃下去的时候,老板才发现她的秘密,不是她不喜欢,而是不忍心她母亲为她花钱。
而后多次,她见到母亲走过来的时候,都好像感到她母亲是来给她买葱油饼的,就会在她母亲未走近时走到母亲身边抓着母亲的双手摇晃,小脑袋也摇晃着,生怕她母亲又会给她购买饼子一样。
老板做生意,自是希望生意红红火火,但是他对懂事的孩子更加喜爱!
这日十数个小孩子从学堂走出来,又呼啸的往葱油饼店走来,纷纷购买葱油饼。因为这里有一颗大树,小孩子都习惯到这里乘凉玩耍,那个小女孩也像往常一样跟过来。
这次这些小孩子却大声叫喊:“高樱没有葱油饼,高樱没有葱油饼……”
那个小女孩就笑眯眯的走近摊档,突然笑嘻嘻的抓起一块。
众小孩又大叫:“高樱没给钱,高樱没给钱!”
小女孩嘻嘻一笑:“我就是不给钱。”又向老板叫声“我走啦”,抓着葱油饼突然笑嘻嘻的就跑。
老板笑眯眯的望着她没有见怪。
小孩子登时大叫:“高樱抢葱油饼不给钱跑了。”
哪知小女孩抓着葱油饼跑了一圈又跑回来,哈哈笑着将葱油饼放回了原处。
老板的神情甚是痛惜,他是真心希望小女孩将葱油饼吃了,哪知她只是开个玩笑。
这个叫高樱的小女孩今年十二岁,与母亲相依为命。与很多小孩子不同的是,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她曾经问母亲。父亲哪里去了,她母亲就不耐烦的告诉她,她没有父亲!
此后又问了多次,她母亲都是这校回答,她就感到她是真的没有父亲的一样。
而很多小孩子也会拿这个说事,说她是没有父亲的。
高樱将葱油饼放回摊上后,又到树下与小孩子玩耍,两个十七八岁的男子突然来到摊档前,一个语气甚冷的道:“老伯,该交保护费了。”
老板淡淡的道:“孩子,你老伯昨日与你母亲说了,咱们都是同一条村子里的人,没有保护费之说。”
那个男子怒骂:“你这个死老头,居然去找我娘,你聪明的就尽快将保护费交了,否则我就将你的摊子掀了。”
老板又淡淡的道:“这个摊不值个把钱,你把它掀了又怎样?只是人心最是值钱,你把这份心放在对内上,那就太没有价值了。”
另一个男子道:“与他啰嗦什么?他害得你被你娘骂,眼下报仇就是。”
那个男子更不犹豫,突然往摊子上用力一掀,摊子瞬间倒地,葱油饼也掉到地上。
奇怪老板并没有发怒的样子,只是看着摊子摇头。
那个男子好像犹不解恨,掀翻摊子又盯着摊子老板,向他当胸就是一拳。
摊子老板用手摁着胸口,也不发怒,只是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那个男子刚想又一脚踹去,突然间脚面被人踹了一脚,竟是疼痛之极,失了准头。
高樱站在他面前,斥道:“畜生。”
众人都是大愕,想不到出手的竟是高樱,一个瘦弱而从未见她打过架的小女孩。
那个男子顿时大吼:“你这个没有父亲的臭女子,我……我杀了你。”举拳向高樱劈去。
只听啊的一声大叫,手腕竟被高樱抓住,露出痛苦的样子。
高樱斥道:“把摊子扶起来。”
男子叫道:“我不扶!”
高樱将他推开,叫道:“日后如再敢过来捣乱,我就将你的手拗断了。”
说完将摊子扶起来。
刚想捡地上的葱油饼,两个男子同时出手,伸脚往她背后踹去。
摊子老板想上去解救,高樱已一闪身窜出,一下子转到两个男子身后,抬脚在两人背后都踹了一下,两人顿时都吃了个狗啃屎。
众小孩子都对高樱佩服之极,但因为害怕那两个男子不敢大声叫喊。两个男子知道高樱厉害,讨不到便宜,爬起来迅速跑掉。
高樱帮摊子老板捡好葱油饼后,那班小孩子也围了上来。
有个小孩子道:“老伯,他们来捣乱打了你,你为什么不生气?”
老板苦笑道:“你们年纪还轻,不知道那些曾经发生的事,如果你们经历过,那就会知道这是小事,根本不值得生气。老伯只是心痛,都是一条村子的人,怎么就没有一点顾念乡亲之情。”
那个小孩子道:“他们是大坏蛋,坏蛋是没有感情的,只希望他们的父母会管他们就好。是了,老伯说的这个事是不是指海盗的事?”
摊子老板点点的:“那些海盗太凶残了,见人就杀,老伯就是从他们的屠刀中侥幸活下来的。你们说老伯经历的这个事与面对海盗的事相比算不算一个事?”
众小孩都是似懂非懂。
却说那两个男子跑开之后,想以后不能回家,回去又必遭到父母一顿打骂。
当下一合计,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出谷去好了。
出谷可是大事,村子所有的孩子自小时候起就被多番告戒不能出谷。而出谷的只有有数的十分值得信赖的成年人。
长长的谷口两边都有石头垒砌,而外面的洞口更带着伪装,在外面看着就好像是一面山坡一样。
平时在里面门口也有一个人把守。
两人走到洞口,乘谷内的人不注意,迅速推翻把守之人,由石洞口窜过。
走进长长的地道,发脚狂奔,一会就出到外面洞口。将几块松动的石头搬开,拨开藤蔓,就窜出了外面。
外面是一片葱绿的山坡,不见村子人烟。
沿着山坡下狂奔,穿过几重山岭,在附近村子中辗转数日,饿的时候要么到村中抢点食物,要么到野外偷点庄稼充饥。
约半月后就到了镇上,见镇上风景奇特,就感到找对了地方。想好在没待在那个穷山沟里,原来外面有如此美妙之景。
在镇上仍是饿了就到摊档上抢食物,很快就被官兵逮到衙门。
本来是张憧景在把守衙门,但高蘅三人吩咐过有什么奇特的事都得向高府报告,张憧景见抓到的两人身穿粗麻织的衣服,说话更是扯三句也没有一句听得懂的,像是野人一般。
想野人也是一个奇特的事,就着人去向高蘅禀报。
高蘅领着两个副将保镖而来,一番辛苦盘问,终于问出了一点眉目。
想在咱们鸡笼镇上,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世外之地。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谷人这么久都不交赋税,需得好好讹诈一笔。
当下就着两个男子领路,带上兵马往山谷而去。
西行数十里,进入重重大山,到了这个人烟罕至的山谷前。在两个男子的指点下翻开洞口石头,让大队兵马在外面守候,只带着十余人下马往谷内走去。
入到里面,只见里面溪流纵横,庄稼遍地,山边多是独脚楼,不禁大奇,果然有这么个世外之处。
钱化董盛敲锣让谷人集合,很多谷人慑于官威,往洞口聚集过来,很快就聚集了数十人。
高蘅一番假意解说,说你们在官家管辖的土地上耕种,这么久没有交赋税,应该补交,否则就抓到官府大牢。
众人都感觉变了天。有些不服气的村民过来争辩几句,钱化董盛就下令打翻并擒拿了几人。
一个清清瘦瘦的妇女突然现身,喝道:“放了他们?”
高蘅叫道:“你们都得交赋税,否则就不只是抓这几个人,谷中的人都要抓了。”
妇女柳眉一竖,叫了声“人道海盗毒辣,你们与海盗一样毒辣”,唰的拔出长剑。
几个官兵围上去,竟然三几下就被妇女刺翻在地上。
高蘅目瞪口呆,想不到这里有妇女居然会几下子。
但他知道妇女的武功也就泛泛,喝令钱化董盛亲自动手。
两人与妇女斗了一会,竟是不分上下。
高蘅下令官兵将众人围住,拔出长刀上去助战。
高樱突然自人群中窜出叫道:“我知道粮仓在哪,你们不要打了,我带你们到粮仓去。”
妇女在三人的围攻下正感到不敌,当下三人跳出圈外,高蘅喝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高樱叫道:“当然当真,咱们谷中的粮食都囤在那里。”
人群中很多人大奇,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这里哪来粮仓?
原来谷中的田地毕竟有限,他们的房子都建成独脚楼,只为在楼下空出耕种的土地,收成也只是仅能勉强糊口,哪里有余粮囤在粮仓里?
高蘅却信以为真:“好,你领咱们过去。只要你们将粮草都交出来,就饶了你们。”
想这次清空了你们的粮食,以后每年搜刮一次。
众人见高樱领高蘅往南面山壁走去,不禁暗暗吃惊,想这个小妮子难道是想对这三个人使坏?
山壁下有一道甚是狭窄的石级,高樱轻快的走上去叫道:“粮仓就在上面,你们跟来。”
高蘅三人顿时怒不可遏,山壁上到处都是青青草树,藤蔓在草树上缠绕,分明是野地,哪里会是粮仓?
高蘅叫道:“你难道想骗咱们?”
高樱道:“这里是谷中秘密之地,谷中粮食换成的银子都放在这里。你们要粮不是等于想要银子么?这里没有粮仓,只有银子,咱们都习惯把放银子的地方称作粮仓。”
高蘅大喜,想想不到这个小妮子如此聪明,知道要银子才是本公子的本意。
当下轻快走上石级。
钱化叫道:“公子小心有诈。”
高蘅想这些都是化外之民,处事方式与外面的人不同,连放银子的地方都可称为粮仓,当然也可能将银子这样收藏着。况且这些人大都是没多大见识的村民,哪懂得施展什么诡计。
当下就不管钱化的话拾级而上。钱化与董盛是保镖,关键时刻当然是对高蘅形影不离,当然必须跟上。
这面石壁高近百丈,而且甚是陡峭,但其形状是壁上有壁,好像是数层峭壁重叠而上,因为上面的石壁渐小,壁与壁之间就留着一些平地。
高蘅三人跟随高樱走上一层的平地,只见眼前的景色竟是美丽之极,嫩绿色的小花密密麻麻,像是一片花的海洋。
陡然感到花香扑鼻,中腑如醉。
一会儿高樱说道:“几位官爷,你们已经浏览了美景,该回去了。”
三人竟然同时点头:“是该回去了。”
高樱又道:“那咱们回去吧。”
三人又同时道:“那咱们回去吧。”
跟在高樱后面,规规矩矩的走下壁来。
回到洞口,高樱又对他们道:“你们立即领兵回去。”
三人又同时应:“我们就领兵回去。”
说毕走进地道。
众官兵见他们没有下令,感到有点奇怪。但不敢多问跟上。
三人出到谷外,立即上马,也不下令一声,策马回营。
众官兵虽仍是感到奇怪,但也没有多问跟上。
三人回营到高府落坐,高蘅突然道:“刚才咱们好像去了一个地方。”
钱化道:“董盛,咱们刚才去的那个是什么地方?”
董盛道:“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三人先是从那个山谷的形象想起,慢慢的就对去山谷之前的事感到清晰,登时都是大声“呀”的一下,伸手重重拍了下大腿。
跟着又是一阵面面相觑,不知这样回来经历的是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