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结界。
结界之内是蓝天草原,结界之外也是。
韩三倒没感觉出有什么结界,是阿瓜说的,那就权当做是有的吧。
既然走出结界,这里就是灵狱南疆了。
四周是一望无际遍布水潭深坑的草原,叫芦苇荡也行,如果身高没有一米七,便只能看见满眼的叶梢儿,幸好韩三身量高大,站在地面上能把肩膀都露出外面去。
阿瓜更高,他骑着苏格拉顶牛呢。
出了结界,阿瓜白衣一抖,冷不丁的高喊了一声“移魂大珐”,韩三对此颇为注意,因为喊声里有个“大”字,保不齐就是三千大道中可以成道的法术,必须给予相当的重视。
也许是看见韩三向学之心甚诚,阿瓜施展法术的动作极是中规中矩,还很贴心的自带PPT演示,各种声光效果毫不遮掩,尽数显露在韩三的面前。
韩三看了个真真,那一声移魂大法之后,白衣阿瓜沉肩直朝苏格拉顶的身体里撞了进去,苏格拉顶岿然不动,却有一道虚影被撞了出去,带着一声若有若无的惨叫,没入旁边一头高大却温顺的牛虎鱼还是鱼虎牛的庞大身躯之中。
“这……”
韩三看得再真也不懂了,阿瓜不是应该跳进小幻蜃怪的躯壳与苏格拉顶的神识共生就可以了吗?怎么还鹊巢鸠占,生生要苏格拉顶骨肉相连……分离才肯罢休?!这哪是移魂吖,这是夺舍吧?!太凶残了也。
“阿……瓜哥,苏格拉顶的身板儿是不宽裕,但神识也不讲究什么居住面积吧。你把它踢出去,老不合适的。”好歹是跟自己入地入地的小兄弟,韩三总要仗义执言。
阿瓜顶着苏格拉顶的躯壳,微微一晃身,便又化身成一个白衣执鞭的少年,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脸,一骗腿儿跳上了牛虎鱼还是鱼虎牛的背上。
“鱼虎牛不擅言语变化,出行每多不便之处,这幻蜃怪的躯壳虽弱,却能侃擅聊,变化无端,有这两处便给,弱一些也可以忍了。”
韩三张张嘴,“那也不用把房东赶出去吧?”
“本座不喜合租,这就起程吧。”阿瓜一张俊脸无悲无喜,理所当然的道。
言出法随,鱼虎牛一声低吼,昂首迈步,韩三隐约间听见鱼虎牛的低吼中夹杂苏格拉顶似悲似喜的惊呼,仔细分辨甚至还有沃勒个去的疑似发音,想是苏格拉顶在里面也不甚疾苦,怕还有些奇遇也说不定,于是韩三一颗仗义执言的心也渐渐散淡咯。
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北方走,眼前除了芦苇就是芦苇,韩三走的歪歪斜斜,真不是为了应景儿,韩三是真想弄一根棍子傍身,不出三里,韩三都掉坑里三回咯。
阿瓜倒是稳稳当当,座下鱼虎牛海陆空三栖,走烂泥路也是一把好手,估计要不是为了照顾韩三的脚程,鱼虎牛早就带着阿瓜一路向北,连四爪翻起的草根烂泥都不给韩三看见。
总是阿瓜阿瓜的叫,感觉还挺不尊重的,毕竟是一位前辈,也算是一位现在没有露出丝毫胁迫意图只拿一碗高粱米饭说事儿的厚道雇主,韩三没心没肺的想,阿字打头的名字大多不恁么庄严正式,比如阿甘阿童木什么的,阿弥陀佛除外,总之是很少了。但是,尊称一声瓜哥的话,江湖气太重,瓜大大和拟声词重名,瓜皮不是好话,这个瓜字实在很难让人轻易尊重起来呀。
要不还真就应个景儿喊声师傅?瓜哥论修为是足够了,德行也还凑合,想一想,韩三还真没跟谁有过这样的缘分,只是相交尚浅,也没什么看得见摸得着的甜头,就这么急吼吼的扑上去实在不合韩三哥一贯的价值取向。
许是感应到了韩三的心声,更有可能是在鱼虎牛上坐乏了想逗逗闷子,瓜哥轻摇皮鞭,慢条斯理的开了腔,“韩三,你陪我走这一遭,绝非是本座赚你,于你实是大有益处的。”
“哦?什么益处?”韩三紧走两步,一个趔趄和鱼虎牛肩并了肩。
阿瓜说:“可以化解深藏你心中的无边戾气。”
“戾气?妹觉着啊,我这一天天过的挺好的,又充实又有奔头儿,充满希望充满阳光的啊。”
阿瓜抬头看了看已经阴霾的天,“你有的,只是你不觉得罢了。”
“真妹有啊。”
“有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戾气,你怎么会没有。而且,你不是心敞之人,只是因为某些不可描述的缘由不敢显露出来而已,这样反倒更易积聚戾气,又无渠道开解,郁郁极深,一旦有发作之时,便不是摔几个盘子碗可以化解的了。”
“瓜哥,我实在是不觉得啊。”韩三委屈的挠头。
“你就当做你有!”阿瓜眼眉立立着,声沉似水,不怒自威。
“哎,我有,我有还不行么。”韩三好脾气。
阿瓜脸色好了些,“戾气这东西,万物皆有,蒙昧鱼虫圈地护食,凡人小民追名逐利,掌天下者求沿袭百代,修行问道者窃夺天机,一切所行所为,尽数归结在一个求字上。然,求不得,则生戾气,简称之为,生气。”
“哎呀,这给你悬乎的,你说生气不就完了么,谁还没生过气呀。”韩三恍然一拍大腿,“有,这个我真有,三五不时的就生回气,真事儿,你看的太准了,我有。”
“你随我西行一遭,每日闲谈,我教你道理,及至完满,当可解你心中郁结之戾气。这岂不就是你得了的益处么?”
韩三瞠目:“呃,不是气头过了就算完乜?怎么还有郁结?!”
“嗯。你有没有过为了一件事忒别生气的时候,当时气得想毁灭整个位面的心思都有了?”
韩三想想,老实的说,“呃,有是有过,但没有那么大,最多炸平百十里地便宽解了。”
“……可是过一阵子,你就不觉得气了,即便再遇见那件令你生气的事儿,时过境迁,感觉也没有当初那么气了。”
“对对,是这样,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是这样的。”
“你可知为何如此?”
“为什么?”
“因为你为了那件事生气和你之后再遇见那件事却觉得没那么生气之间的差值已经淤积在你的体内成为戾气。”
白袍阿瓜挽了一个鞭花儿,慢条斯理的说,“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物质守恒嘛,你一定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