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灯,一根笤帚夯头轮过来。
“妈,是我。”傅新好说。
灯亮了,看清楚是说了晚上不回来的儿子,傅婶松了口气。
“你吓死我了,你不是说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吗?”
“阿容的爸爸进医院了,我去看了看,然后就回来了。”
傅婶把笤帚放回厨房,给儿子倒了杯水出来。
“怎么啦?”
“肺出血,吸烟太多。”
“啧啧,瞧瞧这!”傅婶斜眼,“你给我把烟也戒了!”
“我没事。”
“以后你进医院甭想让我伺候你。”傅婶说。
“……妈,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去睡吧。”傅新好说。
“你不是说最近小区里有小偷么,听到门外有声音我咋睡得着?瞪着我干啥?刚才从床上起来的,现在睡不着。”
傅婶坐到沙发上。
“小容他爸爸怎么样?”
“做了手术,看样子还不错。”
“哦,那我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傅新好喝水的动作一顿,他诡异的沉默了一下,说道:“去吧。”
傅婶可不知道儿子的鬼心思,叨叨道:“要是阿容是女孩子,那就是亲家了,亲家住院当然得去看看,哎呦,还是去吧,咋的都是有关系的。”
“我要真把阿容带回家了您愿意?”
“拉倒吧你,别祸害人家小容!人家还找媳妇儿呢,别瞎扯扯!”
“那我得看紧点。”傅新好背着傅婶,自言自语。
第二天中午放学,邹容骑车上医院。
手术费和住宿费邹妈昨天晚上看见阿勇帮他们看护邹爸后,就还给他了。阿勇这个孩子打心里不错,邹妈在心里夸道。
昨天晚上阿勇给邹妈留下的第一印象早就灰飞烟灭,现在形象仅次于傅新好。这心里待人好的就差准备给人介绍媳妇了。
邹爸做了手术,昨天睡了一宿好觉,邹容还没进病房就听见他的笑声。
傅婶提了水果篮过来看望。
她这个举动可不得了,先是儿子第一时间过来让兄弟给他家垫钱做手术,第二天老母亲也来了。这连亲友都不可能这么快赶过来——今天这一上午邹爸也就见到邹容他小舅,远在县城的二舅姥爷他们打了个电话过来,天生忙碌的大舅也不用说了,电话都没影。傅婶过来真的让邹爸妈感到惊讶。
老实说,他们只是因为傅新好在日本照顾过邹容才认识,至今也只在一起吃过一顿饭。
邹爸没有病友,医院病人不多,还可以给病人单独分房。傅婶就坐在旁边的病床上,和邹爸相谈甚欢——实际上傅婶跟谁聊天都是这样。
就像天生的乐观派,傅新好形容他妈就像快乐的小金鱼,只有7秒记忆,整天过的可快活。
不知道聊了什么,邹容进去的时候,傅婶嘎嘎嘎拍腿大笑。
“哦,儿子啊,”邹爸看到儿子,立刻说道,“来把窗户关上,有蚊子!”
“开窗户可以通风,为了你呼吸好,爸,多咬会儿蚊子吧。”邹容过去把窗户开得更大。
邹爸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喷嚏,被气的。
他用鼻子哼了哼,招呼傅婶吃东西。
傅婶比邹爸大十来岁,从辈分上讲邹爸得叫傅婶“大姐”。
邹爸不跟儿子呛,他抬屁股巴拉巴拉床头的水果,说道:“傅大姐,来吃个梨。”
“梨子好啊,养肺。”傅婶说。
“你说这个肺哟,不争气的!这一住院我可得遭殃了,回家肯定连根烟头都找不到。”
“你可别说,吸烟就是对身子不好。”
“嘶,您是不知道,这烟不好戒!”
“那也得试着戒!新好也喜欢吸烟,回来我也得看着他,我可不想让俺家新好沾上这瘾。”
“新好的烟瘾不重。”邹爸吧唧吧唧嘴巴,看起来烟瘾又犯了。
“那也不中,俺家新好现在也没个媳妇管管他,到最后可得了,”傅婶看到邹容搬着板凳坐到邹爸旁,说道,“小容啊。”
“呃……”邹容只发了一个音节。
邹爸立刻就把儿子送出去了,还免费的:“没事儿,新好跟笑笑关系好,我让笑笑看着他!”
“我就是这样想的!新好成天在外面也不知道干啥,让小容瞅着他正好!”傅婶和邹爸一拍即合,她把梨核放一边,拍手笑道。
梨肉啃得一干二净,里核就剩个架子孤零零躺在病床头,跟旁边囫囵个儿的比起来真他妈的可怜。
傅婶凑近点,说道:“小容,你要是知道新好跟哪个女的走得近也给我说一声,我得把把关。”
邹容:“……”
“昨天晚上他还说不回来睡了,也不知道想跟哪个女的……呸呸呸,我不该跟你跟前说这个。”
“……”您把我爆了您知道么?!
邹容面部麻木的无视邹爸扫射过来的冷光,埋头给邹爸削梨。
邹爸移开视线,咔吧咔吧啃着梨子,问傅婶:“新好昨天没回家?”
“他后半夜回去了,吓了我一跳。”
傅婶坚持走在卖队友的康庄大路上,永不回头。
邹爸下一声“哦”意味深长。
还好他昨天晚上回家了。邹容想。
完整的果皮被他剥下来,拉成长长的皮条被裹到另一个完整的梨上。
邹容修理了一下果肉鲜润的大梨,在邹爸伸手准备接过去的时候转手塞到傅婶手里。
邹爸内心独白:你他娘的臭小子!
“昨天傅哥有事,让我回来了。”邹容抓紧解释道。
“哼哼……”
“我再给你削个。”
“……呵呵。”
“我妈呢?”
“回家做饭了,她忘了给你中午的饭钱,回家给你做……!!!你来医院给你妈说了没?”
“……我去给她打电话。”
邹容出去打电话,傅婶啃完手里的梨,把它放在床头跟上一个兄弟作伴,然后提起自己的小手包,麻溜的滑下床。
“邹兄弟,那我也先回去了,家里还没有做饭……”
傅婶下床的动作还没做完,两米壮汉就低头钻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饭盒。
“邹叔,这是老太太让我带的营养粥,她老人家亲自做好——的。”阿勇咂舌,和口中的“老太太”大眼瞪小眼。
什么叫打脸?
傅婶话头一转:“哦哦哦,阿勇你把粥带过来了?”
阿勇嗯一声,老实巴交埋头把粥放在桌上。
“你这咋还带了饭?笑笑他妈妈一会儿捎!”邹爸连忙把饭盒提起来,塞进傅婶怀里。
“不中不中,这都给恁带过来了,咋还能带回去?”
“这……”
“你看俺这都让阿勇带过来了。”
“可我……”
“再不吃可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哈哈那真是谢谢了!”
邹爸拧开盖子,就有一股浓烈的粥香冒出来,盘旋着钻进他的鼻孔。傅婶也勾头看了看,然后拧着阿勇的胳膊肘,跟邹爸招呼了一声就走了。
大老远还能听见傅婶的拷问。
“……粥是买的?新好让你买的?他咋对小容他爸爸这么好?啧啧啧!掏了谁的钱?我问的不是花了多少钱?!!!傅新好那个臭小子藏着私房钱在外面偷吃了是吧!不记得我让他节食了是吧?!!我看他以后还咋的找媳妇!干脆找小容过一辈子算啦!!!看看对人家老爹多好!”
耳朵好什么都能听见。
邹容抖抖耳朵,推门进屋。
“我妈说一会儿就到,她捎了饭。”
“哦,这汤不好喝,笑笑你尝尝?”邹爸苦脸。
“我不尝,”邹容勾头瞅瞅,说道,“银耳莲籽汤,养肺啊爸,多喝点。”
“我不是多喜欢银耳在嘴里的感觉,有点恶心。你真不尝尝?”
“爸,这十来年我还第一次知道你不喜欢吃银耳。”
“……”
“银耳也不是多贵的,别老捡着好东西留给我吃,我吃了也没用。”
“……操,你小子!”
邹爸吐掉嘴里实在咬不动的地方,呼噜呼噜喝了半壶,然后盖上盖放在旁边。
“给你妈留着。”邹爸说。
中午的时间不短,十一之后学校才改时间。邹妈一夜没睡,看看时间还够,邹容让她在旁边的病床上补觉,自己和睡足的老爹乱侃。
嗡!
屁股底下的手机嗡了一声。
邹容面不改色,挪挪屁股。
“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邹爸扔出一张牌。
“什么声音?”
“形容不出来,就是……”
“我放屁了。”
“……哈?”
“七。”
“不出。你放屁了?我没闻到臭味。”
“三个K,我赢了。”
邹爸一愣,甩牌嗷嗷叫。
邹容起来上厕所。
手机在屁股兜里塞着,被他设了静音。
邹容拐了个弯,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
是昨天被傅新好封□□的可怜家伙。
一想起这个邹容的笑点就下来了,他哼哧哼哧笑了两声,按下接听键。
“老板,”李凯延说道,“我有必要向你问一下。”
“下期福利彩票号码?”
“嘿嘿嘿。”
“我没算,回来再给你说。”
“请务必星期天前给我说,我现在资金周转不过来。”
“……”
“真的老板!游戏组昨天连夜开了一个会,决定把游戏改作成3D,我得重新购买设备!操!”李凯延骂道。
“改3D?”
“这个在电话里不好说,您什么时候有空?”
邹容皱眉算了算时间,说道:“星期六我去公司。”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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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凯延转着转椅,手里提溜着电话:“对了,老板,昨天您那个撒谎那事儿……嘟!——”
寂静……
“……我——次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