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六躺在万年寒冰上,嘴唇被冻得发紫。
他体内空空荡荡,一丝灵气都没有,手脚经脉也废了。万年寒冰的寒气不断侵入他的身体,将他体表纵横的伤口冻成了青紫色。
真是狼狈啊。
他身体僵硬,已然失去知觉,想稍稍抬起手腕都做不到。
沈十六看着双腕上的漆黑铁链,纵便想嘲讽地微笑,也因脸上的肌肉是麻木的,只能木着脸,麻木地等死。到这个地步,还要给他铐上镣铐,有必要吗?
终于……能解脱了。
沈十六无神的目光,落在前方的虚空上。
确实没有人,在经历过这些刑罚之后还想活着的。几十年的修行一朝化成泡影,身体也废了,日后是没指望了。世上总有些人,忙忙碌碌,最后却什么都没做成。比如他,他这样可悲的小人。
忽然,漆黑昏暗的囚牢门口,出现了一抹亮光。“咿呀”一声,门开了。
沈十六没有去看是谁,没兴趣,也没力气。来的是谁,又有什么要紧?
“沈十六。”
声音低沉动听。
原来是楚君逸。
楚君逸说了这三个字,却没有动作,只是在门口静静地站着,看着沈十六。沈十六听到这个熟悉的磁性声音,心中忽然涌起久违的愤怒。
他还来干什么?
看自己笑话吗?
还是大义凛然地教训自己这个正道败类?
只有他……只有他不可以。他绝对不要在这个人面前示弱!
沈十六软绵绵的手腕使不上力气,就拼着一股狠劲,用手肘撑着寒冰勉力撑起虚弱的身体,却在冒着丝丝凉气的万年寒冰上打了个滑。
丢脸!
沈十六自虐般地闭上眼睛,等着身体摔落回去的疼痛到来。然而下一刻,他惊惶地睁开了眼。并不是因为万年寒冰太硬,而是因为面前的怀抱太温暖。
“用不着你在这假惺惺。”
沈十六恨他的假模假样,道貌岸然。然而他试图推拒,楚君逸却轻而易举地捉住了他的手腕。沈十六悲愤莫名:从前他虽比不上楚君逸,但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他制服。
楚君逸看着沈十六的目光很复杂,有不解,有警惕,有刺探,甚至还有……怜惜?
沈十六打了个冷战,浑身僵硬地看着楚君逸。他没有读心术,分辨不出这些情绪,只知道这目光让他汗毛直竖。这是一种危险到来之前的感觉。
楚君逸终于开口了:“沈……师兄,为什么要下毒害我?”他仿佛在问沈十六,低低的声音却好似在问自己,好似在自责。
沈十六听不出他的自责,只是感到胸口钻心一般疼痛。
他为什么不下毒害他?
若不是他,小师妹……小师妹怎么会离他而去?他照顾了十八年的小师妹,从他十五岁那年,师父将他带回来,把小师妹软软的手放在他手心的那一刻,他就告诉自己要照顾小师妹,告诉自己,小师妹以后会是他的新娘。
天赋比不上别人没关系,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依然没有用也没关系,噩梦永远缠绕着他也没关系,他始终想象着几年后就能和小师妹成亲,生很多孩子,拥有一个温暖的、真正的家。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楚君逸毁了。
养他几十年的师尊,亲口说出来,他不过是个磨刀石,楚君逸的磨刀石!他哪里配得上小师妹?
“我恨你。”沈十六冷冷道,冰冷的身体被楚君逸的体温捂得稍稍暖了起来。他厌恶地皱起眉毛,却无法撼动楚君逸坚实的臂膀。
没有爱,哪里来的恨?
楚君逸目光几变,看着怀中微微颤抖的沈十六,面色挣扎几番,忽然道:“是不是因为……小师妹?”
沈十六身体猛地僵住,硬得像坚冰一样。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楚君逸,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楚君逸的脸剜下一块肉来。
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
他是来炫耀的。是的,他轻轻松松就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他还不满足,他还要来向自己炫耀一番,看尽自己的狼狈!
沈十六胸口气血激荡,喉头涌上一阵腥甜。但他向来极为要强,硬撑着将那即将喷涌而出的一口鲜血咽回肚子里。
楚君逸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迟疑地抬起手,缓缓抚过沈十六的长发。沈十六的长发十分顺滑,而且油黑乌亮,曾经因为这头长发被无数次误认作美人。
不,为什么是误认?
楚君逸看着沈十六秀致的面庞,心想,他以前竟然没发现,大师兄有这样面若好女的容貌。
沈十六依然充满恨意地看着楚君逸。他不知道楚君逸忽然做出这么温情脉脉的动作是想干什么,但他肯定楚君逸是要羞辱他。就像这段日子里,那些人做的那样。
“师兄。”楚君逸轻轻叹气,轻柔地把玩沈十六的长发,“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也许……”
楚君逸吞吞吐吐起来,沈十六十分不耐烦,向后仰了仰头,想要避开那只玩弄他的头发的手,却因为腰部冻得太久过于僵硬,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小心!”楚君逸紧张道,搂着沈十六一起倒了下去,另一只手及时伸出,托住了沈十六的后脑勺。
“你在搞什么鬼?”沈十六被楚君逸压得一阵气闷,忍着喉头的腥甜,皱着眉头厉声道。
凭楚君逸的修为,怎么可能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竟要跟他一起倒下来?楚君逸是想出了一个新方法来羞辱他吗?
楚君逸却看着沈十六失了神:“师兄,我喜欢你。”
沈十六脑袋嗡地一下,只觉刹那间气血往脑中灌去。
羞辱,果然是羞辱。楚君逸,好手段!
他睁大眼睛,用凌厉的目光看向楚君逸,大声斥责楚君逸,身为正道修士,怎能用此下作手段侮辱他人?昆仑山少主,便是这样的德性?
楚君逸揽着身下人纤瘦的腰,见他忽然睁大眼,仿佛正义凛然,却实在楚楚可怜,心中一动,说话动作间更添了几分温柔,这于他原本是做惯了的。怜惜美人,向来是应该的。
“方才我进门的时候,见大师兄伏在冰床上,长发如墨,肤白胜雪……”
“楚君逸!”沈十六目若寒星,高声斥责道,“你若要羞辱我,大可不必如此,沈十六时至今日,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吗?”
楚君逸如梦方醒:“我并不是要折辱师兄,只是一时感慨,情不自禁。”
沈十六愈发恼怒,挣扎道:“那你放开我,你我这般,成何体统?”
“师兄别动。”楚君逸面色一变,连忙压住沈十六。然而这个动作使两人身体贴得更近,沈十六的大腿挨上了楚君逸的大腿根,碰到一个滚烫的东西,立刻打了个哆嗦。
“快快松手。”沈十六面色一沉,冷声道。
楚君逸非但没放手,反倒贴得更近,附在沈十六耳边,低声道:“师兄若是早先将自己的心意告诉我,我们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沈十六强忍尴尬,故作坦然:“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楚君逸喉中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意,捉住他的手腕向下带,道:“时至今日,沈十六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吗?”
沈十六手腕上的铁铐带着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无人的囚室里响得惊人,让人悚然一惊。
沈十六来不及反应,手已经碰到了那要命的东西,当下头皮发麻,嗓音都变调了:“楚君逸,你到底在浑说什么?我一句也不懂!”
楚君逸死死压住沈十六,不让他逃脱,低下头埋进沈十六的肩窝里,声音沙哑,道:“大师兄,好师兄。”
“去找你的红颜知己,要是你喜欢男子,我看药园的刘长老就不错。”执掌药园的刘长老寿元将尽,头发半秃,牙齿掉光,正是一副将要寿终正寝的模样。沈十六拼命挣扎,却无力摆脱楚君逸的桎梏,只能使铁链发出徒劳的撞击声,恼羞成怒之下,口不择言,也不怕惹怒楚君逸,讥讽之语张口就来。
楚君逸用另一只手挑开沈十六的衣领,在那漂亮的锁骨露出来之后,眼中的颜色深了几分。
“师兄受伤了。”楚君逸道,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沈十六锁骨上的殷红伤口。
沈十六只觉锁骨传来灼热的滚烫触感,身体一颤,眼睛猛地睁大,刚要再次斥责楚君逸,那粗大的东西却在手心跳了跳。
他茫然地一眨眼,片刻后回过神来,不管不顾地用力挣扎起来:“放开我,楚君逸,你最好快点放开我!”
然而,即使他用尽了全力,那微末力气还是如同蚍蜉撼树一般,对楚君逸产生不了任何影响。而他口中的警告,更显得软弱而可笑起来。
楚君逸呼吸沉重地说:“好师兄,别动了。”他忍不住,忍不住轻轻蹭了几下。
沈十六终于不敢乱动,唯恐再刺激他。可他如何也想不通,现下这情形,却算怎么一回事?
“楚师兄,你和沈师兄在做什么?”忽然,门口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
楚君逸身体一顿,沈十六手心沾湿了一片。
这个声音是……小师妹……
沈十六身体一弹,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早该呕出来了。昏迷之前,沈十六心想,若是早些昏过去,也不至于受此大辱,更不至于……被小师妹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