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穆焱的比赛,再次让“七步成诗”成为了一个废规则。
没办法,前两个人谁也不按套路出牌,张子夫给出的主题是“秋”,穆焱人家不作诗,人家要唱小曲儿,这也是符合规则的,而他的歌词则是摘自北宋先贤东坡先生的《清平乐·秋词》。
穆焱立于曲萧亭外,先为观众介绍这首曲的来源。
“东坡先生这首词的原曲呢,已经失传许久了,我即将唱的这首,是我自己新编创作的,灵感来源呢,说来有些奇妙,三年前的这个时候,也是九月深秋时节,在北方已经十分寒冷了,有一天忽降冻雨,天气极其恶劣,元人趁着这个时候出动了近百兵力,来骚扰我大宋边境,大将军亲自指挥,打了一个漂亮的埋伏,斩获元人首级七十三,夺得良马二十匹,此一战虽然获得了胜利,但我的一位兄弟,张思崞张将军却误中敌人流矢,伤到了右臂筋骨,随军大夫说这一条臂膀就算治好了也再提不动兵器了,想要再打仗,显然是不可能了……”
“张思崞?难道是飞骑军中那位拼命三郎?”观众中有人低声询问着周围的人。
“哎,就是拼命三郎张将军啊,这件事我在论坛上看过报道,据说是一位元朝试炼者射出的一箭,那一箭威力极大,直接将三郎从马上射倒在地,箭头穿过右臂贯入地面三寸三,三郎是个狼性汉子,怒吼一声一把将箭折断,翻身上马又去厮杀,一战下来,半个身子完全被鲜血染红浸湿,惨不忍睹,可惜啊,如果早些治疗的话,说不定……哎……”
“后来呢?”
“后来,诶……穆将军不是说着呢,我们听他讲吧,他是三郎的兄弟,比我清楚。”
“哦哦……”
穆焱目光悠远的眺望着北方,眼神失焦了几秒,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后来他怕拖累了我们,选择解甲归田,我们几次苦劝,他执意要走,大将军知道他不想去做火头军,直接下令让他做了身边侍卫,他这才勉强答应,我们几位要好的兄弟为他庆祝了整整一晚,都喝的酩酊大醉,谁知第二天酒醒后,他人,却早已离开。大将军与我亲自上马追寻,马不停蹄追赶了四十里,最终还是没能寻回他,那时黄昏时分,天昏地暗,秋风像透骨的刀剑,直刺人心,我伤心惋惜之余,竟忍不住唱出了声……”
“清淮浊汴。更在江西岸。红旆到时黄叶乱。霜入梁王故苑。
秋原何处携壶。停骖访古踟蹰。双庙遗风尚在,漆园傲吏应无。”
穆焱中年略带沙哑的嗓音,将这首秋词轻轻哼唱,本来这首词并未悲凉之感,但不知为何,配上他那低沉悠远的曲调,竟显得无比苍凉,人们仿佛都被他带到了那个深秋的黄昏,风沙中断山头,遥望着天边尽头,却再也寻不到那位黯然离去的战友。
一曲毕,整个曲萧亭寂静无声,人们仿佛还在回味中荡涤着自己的心灵。只不多时,陆游率先鼓掌,紧接着便是几人稀稀落落的掌声,三秒过后,几乎同时响起的一片掌声犹如轰雷一般响彻了全场!
人们并没有欢呼,只是掌声经久不息。
良久,张子夫终于开口,请贵宾席呼延斐点评。
呼延斐略一沉吟,怅然道:“每一位军人的离开,都是不可避免会发生的事,因为是战争,就会有伤亡,我们谁也无法躲过,战死疆场固我所愿,如若不幸负伤,不能再为我大宋百姓戍边守关,那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在离开的秋风道上,听到战友兄弟们,为我最后唱一首离别曲。”
呼延斐说毕,端起席间酒杯,豪饮了一大口,抹了抹嘴巴,索然落座。
张子夫感觉现场气氛实在有些沉闷,急忙让九位评委打分,希望能用较高的分数来重新唤醒观众们的热情。
众位评委这一次没有商量太久,很快便给出了各自的分数。
分别是:2.0、1.8、2.4、1.9、2.0、1.7、1.8、1.8、1.7。
张子夫随即宣布:穆焱总分为13+17.1=30.1,超过阿童木总分25.4,暂时名列第一。
30.1这一项高分的宣布,让所有观众欢呼不已,要知道每位评委手中只有14分,平均到每位选手身上是1.4分,要是龙头争夺赛排名靠前的选手全都得到1.4以上的分数,那最后的那几位选手可能面临着无分可打的局面。
观众们的热情是被调动起来了,但郑在勋、杨诩几人却是一个个黑着脸,像是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
他们六人心知肚明,从阿童木指定穆焱的那一刻,就知道己方六人绝对是最后上场的六位,说不定菲奥一高兴想看六人表演,说不得还得重新抢一次龙头。
事实也正是如此,穆焱直接指定了陆游,便移步到阿童木身边,两人就抢龙头时在亭中达成的合作,进行了一番友好的交流,并就各自的分数,表达了对对方的恭喜或者勉力,两人时不时传出一阵欢笑,看的郑在勋咬牙切齿,差点把舌头咬断。
咬断也轮不上他喽,万众期待的陆游,终于上场了。
这一次,张子夫给出的主题是“爱情”。
张子夫题目一出,各方心思不一,观众们想的是为啥要让陆游这么一位汉子“谈情说爱”,火儿却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怀疑,这是白鹭书院给陆游下的连环套,先用假唐琬留住他,再用什么狗屁“爱情诗”激起他对唐琬的深情,一旦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一些丢人现眼的举动,那白鹭书院就可以以此为由,将其逮获,到那时再追问起王敞、邓巍、李斌、柳四变四人的下落,后果将不堪设想……
拜托了,陆游,千万别出丑啊!
火儿心中暗暗祷告,但陆游对这个主题却正合心意,他此时脑海中全是“唐琬”两个字,根本就不考虑为何题目会这般凑巧,“困了正好有人递枕头”这种事,他完全屏蔽掉了,脑海中只剩下了十年前与唐琬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或悲伤的回忆……
陆游深情的望着唐琬,唐琬却是满面羞怒,那眼神似乎是无奈,但更多的是责备,观众们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纷纷将目光移向了唐琬,有认识她的白鹭书院学子,在底下窃窃私语,实在没搞明白是什么情况。
“这唐师姐年轻时和陆游有过一腿?”
“不知道啊!不过看两人年龄相仿,我估计是有点猫腻。”
“啊?你们在说啥?唐琬?她是唐琬?”张二狗狗鼻子灵敏,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他一听贵宾席那位女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唐琬,兴奋的一跳三尺高,唾沫横飞的为修炼者普及科技世界陆游与唐琬以及赵士程的故事,不一会,整个现场所有观众全都知道了。
“哇!不愧是陆大大,是我偶像!他这是准备当面给赵士程戴绿帽子吗?”试炼者对这种花边新闻总是十分的感兴趣。
“太不要脸了,这种人就应该浸猪笼!”白鹭书院的学子们不高兴了,赵士程那可是他们的榜样!
“你看唐琬那眼神,都快要杀人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也都有了各自的家庭,陆游此举确实不妥。”现场从来不缺少理性的观众。
观众们议论纷纷,当事人陆游却浑然不觉,而赵士程却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感到愤怒和耻辱的,却是白鹭书院的其他人,尤其是赵士礼和唐闳,做为赵、唐二人的亲属,他们感觉受到了侮辱。
“陆游,换一个主题吧,上一个主题……”张子夫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瞬间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冷冽了几分,那是来自于唐琬的公公——赵仲湜的问候……
不换还好,人们只是瞎猜瞎起哄,这一换不就显得太故意了吗?没有事也要被人们编出事……
可怜张子夫一片好心,却办了坏事。
只是未来的大诗人陆游,任凭场上如何混乱,他自岿然不动,仿佛鬼迷了心窍,眼神极其复杂的注视着满脸怒色的唐琬,唐琬见他如此轻贱自己,终于呆不住了,起身愤然立场,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陆游那充满磁性的嗓音,犹如一道惊雷、一抹清泉、一袭阴风,回响在了她的耳畔,她感受到了惊恐、温暖、哀怨、悔恨与惋惜。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秋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十年离索。错、错、错。
秋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迷迭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一首词,毫无半点停顿,声声切切,如泣如诉,现场所有人全都呆若木鸡,整个曲萧亭安静极了,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须臾片刻,赵士程皱眉,赵士礼怒目,呼延斐惊叹,火儿叫苦,陆游失神,而唐琬,光洁的脸颊终究还是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这是,《钗头凤》啊……”
“哎,没想到这首词会在这种情况下诞生于世。”
“一杯愁绪,十年离索。错、错、错啊!”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呜呜呜……”
观众席间,许多曾被爱情挫伤的男男女女,低声吟诵着这首千古名词,念着念着,竟都低声啜泣起来,心中千般滋味,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
整个曲萧亭,弥漫着浓浓的悲伤气氛,即使是白鹭书院的人,心中也感慨颇多,但有一人并未感觉如此,此时的她,和她的哥哥一般想法:“为什么要瞎写《钗头凤》啊!你就不能放过彼此吗?”
然而,《钗头凤》已然问世,结局已经走向了最坏的一面,陆游只失神了片刻,便一跃而起,飞身掠至唐琬身旁,惊得她后退了半步,差点跌倒在地,却被陆游一只手温柔的扶住。
“十年了,我终于见到你的真容了。”陆游微笑着看着她,眼神清澈无瑕,仿佛那首词便已耗尽了他多年的深情,剩下的只是如老友一般的问候。
他还想再说第二句时,却已经没有半点机会了。
“刷刷刷……”评委席瞬间掠起几道身影,飞速往唐琬身边赶来,伴随着几人愤怒情绪的,还有一声声厉喝。
“放肆!”
“尔敢?”
“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调戏良家妇女!这就是你陆家的家风?”
“陆游,你太让我失望了,请把你的手,从我妻子身上拿开!”
白鹭书院一群人将陆游二人团团围住,唐琬急忙扯开了陆游怀抱,扑向了赵士程怀里。
陆游愕然,他只是想最后说一句道别的话,来报答她在群英会帮助自己的情义,可是为何她却突然转变了态度,那么陌生、冰冷的态度。
“你……你为何这般……这般待我?你若无意,又何苦来惹我……我……我……我只是想告别……我……”陆游依旧保持着右手搂腰的姿势,心中无限的苦楚、委屈,也不知该向何人诉说。
“还在巧言舌辩!今天这场状元词大赛,就算办不成,也誓要将你拿下!”司马望疾言厉色,直接出手要擒拿陆游。
“住手!”
“且慢!”
异口同声喊出这两声的,是快步赶来的穆焱、阿童木、呼延斐等人,再怎么说,也不能让白鹭书院这么轻易的拿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