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氏和卫守业走后,陈老爹又跑到前院儿工地忙活,张氏留在后院长吁短叹。
宝珠劝道:“娘,你有啥不好受的?哪有他们家这样的,占不到便宜就一堆废话,谁就该让着他们啊?你看看我爹,为了省一份小工的钱,还不是自己搬砖抗料?”
芽儿娘一边熄火盛菜一边说:“宝珠她娘,刚才我手占着没往跟前去,耳朵可是没闲着,我都听到啦,宝珠丫头说的在理儿,没的说人家为难不帮忙还不依不饶的,你可别烦糊涂,谁也不欠谁的。”
芽儿也开口助阵:“婶子,我宝珠姐可不是小心眼儿的人,那种木菌子的法子还不是都教给全村儿人知道啦?”
张氏叹气道:“我晓得,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嘛。”
芽儿娘说:“那你就别唉声叹气的了,让孩子看着心里也不舒服,我听宝珠丫头刚才说这盖房子的钱还是借的?那你还不赶紧顾着自己,尽操心别人家干啥!”
张氏又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菜盆摆好,去前院招呼陈老爹叫人吃饭。
酒坊盖了一个多月,到了二月下旬才完工,房班子结算完工钱,陈老爹又找来木匠打门窗,订做的木甄和铝锅都陆陆续续运过来,沈家粮食铺子预定的稻米,陈老爹多付了刘老二脚钱,二百斤一车,五趟才都拉完。
酒坊的门窗还没做好,陈老爹白天看着工匠做活,晚上在家吃过饭,关照完娘俩锁好门,自己又去守夜。一连几天下来,陈老爹眼坑就凹了下去,人也消瘦不少。
张氏在家烧火做饭喂鸡,隔三差五的还要忙地里活儿,宝珠是家里酒坊两头跑,一家人都累的不轻。
这天晚饭时候,宝珠又说自己去守夜,陈老爹和张氏说啥也不肯答应,姑娘家家的,没有门窗住一夜,谁家父母也不放心。宝珠只得搬出柳家兄妹做救兵,说是叫上他们一起去。
张氏犹豫道:“珠儿,你柳家婶子跟芽儿这阵子可没少帮咱们忙,再给人家叫过去守夜不合适吧?”
宝珠说:“娘,这个我有打算过,我想着等咱们开张了就雇柳家的两兄弟做帮手,咱们给开高些工钱,也不白麻烦人家一回。”
不说现在要上夜看院子,将来就是酒坊开张了少不了要加班加点,只靠陈家三口根本就忙不过来。而柳家父子三个都是壮劳力,家里却也只三亩地,人手富裕,两个半大小子能吃能干,一到农闲却只能摊手在家里干坐着。
陈老爹点头赞同,又跟宝珠合计,酒坊现在刚起步,酿酒还有等待发酵的空闲时间,并不适合雇佣长期劳力,短工按天计价正合适。爷俩商定完工钱就去了隔壁柳家。
芽儿娘一听就欢喜坏了,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儿能落到自家头上。村儿里有去镇上做工的,不但要有熟人担保,还要交保银。跟着师傅学徒,搭上伙食费一年半载的出了师才给工钱,陈家的虽然是短工,但是一开张就给算钱,一天十五个大钱还管饭,这要是一个月能出十个工,月底结算那可就是一百五十文呐,比镇上那些店铺伙计挣得都多,养家糊口都够了,还不耽误地里的活儿。
柳大叔憨笑着说:“这俩臭小子在家闲着也是吃白饭,一把子力气没处使,老陈你用得着他们尽管使唤就是了,乡里乡亲的哪还用给啥工钱。”
这当然是客气话,陈老爹也笑着说:“酒坊子好歹也是门生意,自然要给工钱,咱们总不能白使唤这俩孩子不是?”
这俩憨厚的庄稼汉子没啥多的客套话,那边芽儿娘却拉着宝珠的手好一通的夸赞,说的宝珠都不好意思了,柳家的两个儿子也高兴,摸着脑袋站一旁傻笑。
柳芽儿撅了嘴闷闷不乐:“宝珠姐你偏心,就属咱俩最要好,你咋就不雇我呢?”
“去去,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雇你干啥?别跟着添乱。”芽儿娘骂道。
宝珠心念一动,走过去拉了柳芽儿的手笑着说:“谁说我不雇你了?你也跟着来,不过现在可没工钱,我先教你记账,等你学会了将来就是咱们酒坊的账房女先生,咋样?”
柳芽儿忙不迭的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大人们只当是两个小姑娘玩笑,也不理会。
柳大叔说:“老陈,我看你见天儿的去酒坊那边守夜,这身子可吃不消啊。之前我还顾虑你那一院子的东西要避嫌,就没吭声,既然现在都说定了,也不是外人,就让那两个小子去吧,你也歇歇。”
柳大叔是个实在人,陈老爹也不外道,当即点头,芽儿娘自然赞同。柳家两个小子二话不说,回屋扛了铺盖卷就要出门,柳芽儿也搬了被子出来。
“你去做啥啊?别添乱!”芽儿娘笑骂道。
“我去和宝珠姐做伴儿!”柳芽儿仰着小脸儿说的理直气壮。
宝珠早就想去,将来少不了要熬夜加班,以前爹娘不放心自己一个人,现在总不会了吧?陈老爹犹豫半晌,柳大叔也劝解,说有这俩小子在,离得也不远,就放宽心吧,陈老爹终于点头,宝珠飞跑到自己家,抱了铺盖出门。
四个人趁着月色,抱着铺盖卷,二月里夜风还寒,宝珠走的兴高采烈也不觉得冷,一路说说笑笑的就到了酒坊跟前。
青砖灰瓦,山石台阶上飞檐抱厦,两跟青木柱子分左右竖在门口,五间全明的铺子,两扇门,八扇大窗户前后对开。后面迎门墙挡住了视线,绕过去才能看清楚后院儿,北面正屋五间全打通了做作坊,宽敞豁亮,盘好了六口大灶。左边厢房粮仓存放着稻米,酒库一屋子两排的大酒缸,右边厢房除了厨房杂物间,还两间空房
右首第一间空房放着火盆,铺着芦苇席子,陈老爹前几晚就是睡在这里,柳大进屋点着了火盆,让宝珠跟自家妹子歇着,自己和柳二轮流值夜。
宝珠和柳芽儿平时就要好,这还头一次睡一起,叽叽喳喳的聊到半夜才睡去。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了亮光,宝珠醒来,见外面天还黑,院子里隐隐透着的似乎是火光,宝珠忙披衣服下床,走到院子里面一看是作坊里面有人在烧柴禾。
“柳大哥,你还没睡呐?”宝珠问。
柳大回头憨笑道:“你咋起来了?我不困,你们多睡会儿吧,我把这几口灶都烧上,有个一两天就全干透了。”柳大郎今年已经十八了,早过了说亲的年纪,去年柳家种木菌子卖了钱,芽儿娘满心欢喜的跑去找王媒婆说亲,适龄的姑娘倒是不少,可是一听说柳家就三亩薄地几间破屋,下面还一个没说亲的兄弟,都不乐意,愿意的不是条件太差就是彩礼要的太高,愁的柳家老两口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大郎心疼爹娘,但也是只能眼瞅着没办法,今儿个陈老爹突然就找来家里说要雇工,让大郎觉得又有了盼头,想着好好做工,挣够了彩礼钱早些成家也算是了了爹娘的心愿。
本来商量的是兄弟俩各值半宿,二郎去睡了,大郎值前半夜,院子里都是木工师傅没完工的家伙什儿,大郎不敢随意动,只把刨花碎木料敛了规整好,忙活着就到了下半夜,一看老二睡的还正香,就没叫醒他,许是心里有了奔头,大郎浑身的精气神儿也不觉得困,看着几口烧酒的大灶刚盘好还湿着,就去后院寻了柴禾,烧起灶来。
宝珠也没了困意,拿了柴禾帮着大郎一起烧。
等柳芽儿打着哈欠起床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大哥,宝珠姐,你们都没睡么?”
“我也刚起不久,是柳大哥一宿没睡。”宝珠说。
柳芽儿去隔壁厢房把柳二拽了出来,“说好的一人半宿,你倒好,自己睡的踏实,让大哥守了一夜。”
柳二晃着脑袋哈欠连天,柳大笑着说:“行啦,都去洗洗脸,一会儿陈大叔过来咱们也该回去吃早饭了。”
果然不一会儿,陈老爹跟着木匠一起进来,赶紧的让几个孩子回家吃饭,自己留在酒坊继续干活。
四天后,终于打完了所有木器活儿,装上了最后一扇窗户。两米见方的大窗户上,六幅雕花镂空窗扇原木只刷了清漆,衬着四周杂木绿碧的掩映,格外古朴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