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止眯了眸,浑身平和详静的气场明显变得危险起来,但也不过片刻,他便收敛了周身情绪,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盏两仪灯,灯内有一团若隐若现的青火正在燃烧着。
有熟悉的气息从上面传过来,国师冷静的面容倏忽变得激动起来,眼里绽放出从未见过的光芒,双手举在空中,似乎在小心承托什么,就怕苏言止不小心摔了一样。
“是...是...”连话语都有些磕巴起来,过于诧异,也过于惊喜。
完全没了那世外高人的模样,倒与轩苍远有几分相像。
“是她。”苏言止代替他说出了他小心翼翼,万分期望,却又怕一朝想错,满盘落空的话。
然后,黎姝便看见那个她特别讨厌的国师老头,像个老小孩一样,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衫,又碰了碰下巴过长的胡须,像是在嫌弃自己此刻的仪容,但更让人在意的是,他的眼中竟闪烁出了晶莹的泪光。
轩苍远见此,有些慌张地叫了一声:“国师!”
老者却并未理他,而是抬手在脸上一抹,原本苍桑的容颜瞬间焕然一新,除了那满头的发白,刀削阔斧的清俊容颜上怎么看也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修仙者结婴之后容颜便会停留在那个阶段,苏言止的师叔当年也是超群越辈,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最后喜欢上了一个琵琶精,坏了修行,被仙门逐出,那琵琶精又为护他,意外身死,魂消魄散,这才目空一切,得过且过。
而这盏聚拢魂魄的两仪灯是师父弥留之际转交给他的,就为了有朝一日能通过他的手将里面那抹魂魄还给他那不成器的师弟,当年他未能站在他那一边,一直是师父心结所在,于是那些年能弥补的,都尽力弥补。
而将琵琶精复活,无异于是最大的偿还。
“师叔,如此,可能让我们离开了?”苏言止单手托着那两仪灯往前推了推,绿色的火焰在灯罩内晃动了一下,立马提起了某些人的心脏。
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是绷不住的一句:“你小心着点!”
说着,人已近前,双手在衣袖上擦了又擦,这才局促般地去接那盏两仪灯,眉眼间还残留着对他这位师侄动作粗鲁的不满。
苏言止:“.....”
怀中黎姝有些狡黠地打了个喷嚏,虽然她知道这并不会吹散那团魂魄,毕竟不是真的火苗,但看着那国师紧张的手足无措地将那盏两仪灯小心谨慎地捧抱在怀里,还不忘松气之后瞪她一眼的样子,这反差,怎么看她都憋不住想笑。
正待再说些什么刺激刺激这一瞬间从老头变美男子的国师,头顶压下一只手掌,揉搓着她可怜兮兮的小脑袋,都迷糊了,这才听到一句,
“好了,别闹了。”不然她这师叔还真得跟他们急。
黎姝有些不满,但也无奈,最后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将小脑袋埋进肘窝之中,猛吸了一口那香甜的气息,然后用牙齿一点点咬他衣衫,磨牙一样。
但磨着磨着,有些饿了,下意识便吸咬了一口。
抱着她的身体有片刻震颤,湿润温热的感觉渗透那单薄的布料,肌肤有些酥痒糜烂的感触,直达心脏,这让他很是不舒服,赶忙抬手又压了压她的猫脑袋,暗中警告她不要再玩闹。
被拍了脑袋,黎姝立马回过神来,其实自己也有些害羞,怎么就忍不住呢,但她底子里脸皮还是蛮厚的,做都做了,也不差再轻咬厮磨一口对吧。
以前没发现,他的味道这么好吃的样子,真想一口把他吞了,到肚子里的那种,肯定很满足。
“国师,你答应过我的!”见那恢复清俊容颜的老者光顾着观察手中的两仪灯,身后快步上前却被苏言止的浮霄剑阻住去路的轩苍远心急如焚地看向他。
对方却压根没空理会他。
他的弦儿又回来了,他的弦儿...终于回来了。
“国师!”轩苍远急的大叫,却不防对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把他排斥在外,哪怕喉咙喊的沙哑,却也无济于事。
而趁此机会,苏言止也召回浮霄剑,带着怀中被他眼神瞪了,正在心虚吐舌的黎姝转身御剑离去。
“阿黎!”近乎绝望的嘶喊,包含着极重的压抑情感,令人心疼。
黎姝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上那么一眼,然后猫脖子便被一只大手扭了回去。
“别看。”淡和的一句,却是不容置喙的将她的小脑袋压回在被她舔咬的湿漉漉的肘窝之中。
蹭了自己一脸口水的黎姝听着脑海中万语镜那幸灾乐祸,笑的快要打滚咽气的疯狂笑声,心情忒复杂。
这算不算是自作聪明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尝了后果?
不过小哭包...
算了算了,没打他一顿就是好的了,不想了,以后他怎么样都跟自己无关了,躲了他这么久也该有个终结,这次的结局,还算不赖。
往后,也不用担心国师那臭老头子总是来逮她了,挺好。
嗯.....
原地,因为追赶而狠摔在地上的男子挥手推开迟来属下的搀扶,四下张望,国师留下一句保重便不知去向,所有人都抛弃了他,连他的阿黎也是。
戚哀的笑声响彻这片天空,那双猩红的眼神却越发阴鸷狰狞起来。
手下的草石被他从土里抠出,掌心被粗劣的石头划破,鲜血滴答从指缝流出,他却像不知痛觉般跪在地上,目光死死地瞧着苏言止他们离去的方向,戾气从他的身上慢慢腾现而出。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完全癫狂的疯子,生死既已不惧,谁又能阻碍他的想法。
哪怕倾覆举国之力,阿黎,我也要将你夺回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一具尸体,生不能一起,死亦要同穴!
你逃不掉的。
别想逃掉!
“轰隆---”一声,有雷鸣自万里长空上想起,秋风萧瑟,叶落凋零,暴雨马上就要来临。
他慢慢从地上踉跄起身,远处有马车驶来,在踩着奴仆后背进入车内之前,轩苍远回头,再次看了一眼黎姝她们离开的方向,抬手用力地擦去右脸摩擦的伤痕,却因这一动作,血迹渗出的更加厉害。
但他丝毫不觉痛楚,甚至还舔了舔流到唇边的殷血。
真苦。
他在心底嗤笑着,不知是嘲弄还是讽刺,眼里除了黑暗,只剩一片阴郁的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