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琪死了。”
“死了?谁杀的?”
“我杀的。”
短短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令忠伯如遭电击一般呆愣当场。
“你,你怎么杀的?”
“她下毒引得阿问毒发。”苏沐将左手举到胸前,摩挲着指尖,“我自然也得以同等之礼回之。”
“……”
唐琪,唐门三小姐。她固然该死,可小姐、公子都被牵涉到其中,他们……
沉默半晌,忠伯皱着眉头,问:“我们夜里天黑送小姐过去?”
“去哪?”
“李公子那里。”
苏沐转动眼珠,盯着随风摇曳的烛光。
“唐门大夫人和李瑾瑜母亲是嫡亲姐妹。”
“……怎么,怎么这么巧……”
“所以等义诊结束后,你带阿问回云雾山吧。”
“那怎么行?”
“你认为我和阿问谁更需要你?”
“……”忠伯盯着他的背影,“唐门知道你杀了唐琪吗?”
原本是不知道的,但得知唐门派人追杀阿问时,他主动放出邪毒毒杀唐琪的消息,令原本追着阿问的唐氏目标转向自己。
“知道。”
忠伯屏气闭目,片刻忽然睁眼看向苏沐。
“那时你就已经知晓唐门和小姐的毒有关。”
“嗯。”
忠伯憋着一口气,继续道:“那时你就打算去蜀中一探究竟?”
“是。”
“既然要去,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忠伯五官紧紧皱成一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如此行为,岂不打草惊蛇了?”
苏沐面色平静,似乎半点不在意。
“这我苏沐要做什么,从来看心情。”说着他转身看向身旁的墙壁,他的目光似乎透过墙壁,看到了另一端。
忠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不由暗叹,唐琪动小姐,就是碰了沐公子的逆鳞。
他刚这么一想,就听苏沐冷声道:“这世上除了我苏沐,谁都不能欺负阿问!”
谁都不能欺负她,就他苏沐一个人才可以!
忠伯听得目瞪口呆,感慨他的蛮横的同时,心底不由又生出一种疼惜之情。
是对苏沐的疼惜,也是对莫问的怜惜。
两人都是孤苦可怜之人,在这世上真正疼惜,将他们放在心上的人也唯有他们彼此二人了吧。若以后自己亡故,也唯能将小姐托付给他,自己才能安心吧。
可小姐被提前诱发的毒、沐公子的巫蛊……
“明日让小姐为你把把脉吧。”
“不用。我的毒已经解了。”
“既然解了,公子还担心什么。”
“……”
“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我会请小姐为你我二人把脉请个平安。”
“……”
“天色已晚,公子早些休息吧。”
说完也不等苏沐有所反应,忠伯径直走出房门,反手将门一带,只听“吱——嘎”一声,门已被掩上。
空荡荡的房间顿时变得寂静无声,只余灯光剪影在地上摇晃。
苏沐:“……”
隔壁昏暗的房间里,床上的人无声坐了起来。
星光下,廋小的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莫问双手环臂抱膝坐在床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双肩轻轻颤动着。
南疆巫蛊……少年白发!
沐哥哥也才只有十九岁而已!
虽然他并没多言,只短短几行字就将哪些令人心惊的场景带了过去……胸口好像有一块重石,沉甸甸的,压得莫问踹不过气来。
——你刚跟墨哥哥说了什么?
——我说我不学医,我要习武。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学医,要学武?
——我看书就眼花头疼打瞌睡。
——……
——学武很好玩的,并且很厉害。
——怎么个厉害法?
——……上山下山都不用走路,脚下一踏,嗖的一声,转眼就到了。
——哇,这么厉害!
——那当然。
——木哥哥,我也想学。
——想学就学呗。等忠伯回来了我就和他学,你想学,到时一起就好了。
——可先生说我身上有毒,必须学医。
——……没关系,那你先学医。等我会了,我教你!
……
头微微抬起,莫问双手轻轻捂上眼眶,泪水无声流下。
他向来喜武厌文,尤其厌恶那些繁复无趣的医理,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为了她,生生放弃了习武,日日夜夜苦心专研毒术,甚至不惜以身试毒……
◇◇◇◇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雕花窗户照进屋里,莫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忠伯扣了几次门,里面都没有动静。
“小姐,小姐?”
“……忠伯?”
“起了吗?”
“……稍等。”没过一会儿,里面的声音再次传来,“进来吧。”
忠伯端着水,一进来就瞧见莫问脸色苍白如纸,眼底一片青黑之色。
忠伯吓了一跳,顾不得手里的水,两步跨到到莫问面前,瞪大双眼紧盯着她的脸。
“小姐,你,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可,可是哪儿不舒服?”
莫问神色疲惫地摇了摇头,双手支撑着脑袋,食指缓缓按着眉心,没有说话。
忠伯见她起身摸索着走向桌边,忙放下水盆,拉出座椅,指引着她坐下。
“喝点水。”忠伯倒了杯温水给她,“可是受了凉?”
莫问抿了小口,“应该是没睡好。”
苏沐昨夜失眠,听见这边的动静才起床,眼见莫问脸色确实不好,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过她的手就号起脉来。
“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就是昨夜没睡好。”
“这脉象……你,没休息好?”说到这里,苏沐似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顿了顿,“昨晚你不是很早就歇……下了吗?怎么会没休息好?”
“……”
“嗯?”见她无恙,苏沐提起的心放下大半。
莫问忽然一头扎进苏沐怀里,两手紧紧拽着他的腰身,也不说话。
“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莫问摇头,瓮声瓮气地唤了声:“沐哥哥。”
低而细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鼻音,苏沐一震,低头就要去看她的脸。奈何此刻莫问如八爪鱼一般,禁扒在他身上。
“阿问。”
温柔好听的声音没有让那禁锢在腰间的手有半分松动,反而更紧了。
“阿问?”
苏沐双手握住她单薄的双肩正要往外掰时,莫问忽然开口道:“沐哥哥,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