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的方向预估得没错,力度也到位,但她没想到忠伯会忽然将她手里的银针打落在地。
……
忠伯听到那声离魄,已知眼前这人就是小姐所救之人,更是令他们弃家出逃的罪魁祸首。若不是此人,他们何至于此!想到这里,忠伯真是想亲手杀了他!可他才亲眼见识了这群人凶残狠厉的一面,小姐看不见,他却知道这些人都为离魄马首是瞻,纵然恨得牙痒痒,眼下他却不敢让小姐真的刺到他。
卫风等人虽然不解这一老一少是何意,却都一脸肃穆的围拢过来。
众人不知,离魄却已从忠伯的眼神动作中,明白他这是希望自己能看在莫问救命的份上,放过他们。
离魄没有解释自己不会伤害他们,也没说话,只微抬了下手示意众人退下。
初见的那份欣喜早在银针朝他刺来的那刻便消散了,离魄盯着那只落空的手,纵然心底有千万个声音不停的喊着“她看不见,她看不见”,但胸口还是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等他细细体会,右手已不自觉地伸向莫问头顶的帷帽。
莫问正要避开,那低沉好听、略带委屈的声音忽地飘了过来。
“你不认识我了?”
听到这一句,莫问脚下一顿,犹疑呆愣间,立刻感到头上一轻。
“离魄?”
晨光破除黑暗,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顿时折射出比天边朝霞更绚丽夺目的光彩。
“你还记得。”
莫问没有说话,她的灵魂好似出了窍,困倦至极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静默良久,离魄终于察觉出不对。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清早你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救了你……”
“……”冷气聚集,黑眸骤然变得幽深而冷冽,他怎会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因为救了他,所以要杀他的人也要杀了她?!
冷眸一转,扫向卫风,后者立刻竖起手指,比划出一个对天发誓的动作。
“我真的提醒了莫姑娘!”
莫问静静地不发一言,倒是忠伯看了看他们的神情,将先前镇上的所见所闻,以及这一路上所遇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卫风听着莫问一行人的遭遇,心里直叫不好。先前公子的伤就没好,下山又多次遇袭,更是伤上加伤……公子一直担心这位救命姑娘,眼下这救命姑娘却受他连累……想到这里,卫风忽地看向离魄,见他从头听到尾都是那副冷脸,不由松了口气。
他真害怕公子一时怒及攻心,平添伤势!
卫风显然忘了自家公子越是气急,脸上就越是冷淡。
离魄听到莫问独自面对榆次那段,只觉心跳都停了!那榆次是何人?若真较真,便是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待听到他们马不停蹄的赶了一夜,是因为夜里又遇上了嗜血楼的杀手们,离魄气得浑身发颤,那满腔的嗜血杀意更是直接冲到了天灵盖!
卫风那口气刚松开,就见自家公子面上忽地一变,身子蓦地朝一旁歪去。
“……”
◇◇◇◇◇
莫问的手刚搭上离魄的脉,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又妄动了内息?”
钩吻见她语气不好,忙插言道:“他担心你,明知人手不够,还调卫风去给你报信,偏还特意暴露行迹给对方,这几天我们遇到了好几拨……截杀。”
大夫诊脉的时候似乎都不喜欢人多话,莫问尤甚。
卫风见莫问停手,忙用剑把捅了下钩吻,对着莫问努嘴示意钩吻闭嘴。
卫风:“莫姑娘,我家公子情况怎么样?”
莫问这才抬手,探向离魄的脉。
“内息逸散,气脉不畅,五脏皆有损伤……”莫问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每多说一个字,眉头便多皱一分,“他的伤势太过严重,普通银针过穴之法无用,拖久了怕是要累及筋脉,再无法动用内力……”
不等她收回把脉的手指,卫风“咚”地一声,跪下膝盖,哀求道:“还请姑娘救救我家公子!”
钩吻听得也是一颤,她从未主动跪过谁,但此刻却是想都不想的跪了下来。
“刚才是钩吻无礼,还请姑娘救救离魄。”
后面几个黑衣人也忙跟着跪下,齐声道:“请姑娘救救我家公子!”
莫问眉头皱了皱,“附近可有隐秘不被人打扰的地方?”
卫风扭头,见有人点头,忙道:“有!”
“移动前,我先封他几处穴位。”莫问说完,接过忠伯递来的几根银针,直接就往离魄身上几处大穴扎去。
她的动作没有半分犹豫,眨眼间就完成了。
除了忠伯贞姨,以及昏迷在地上的离魄,其他人皆被她这番动作惊到了。
卫风一行人早知是她救了离魄,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盲女的医术竟如此精湛。就算会武的他们瞪大眼睛也不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找出并精准刺进这些穴位。
思及此,众人不由拿眼偷觑着莫问,瞧她是不是真的看不见。只是,任他们怎么看,那双眸子在明媚的阳光下都是一副呆滞沉寂的模样。顿时内心又是一阵阵惋惜。
忠伯察觉到那些人的偷窥,不动声色地走到莫问身边,一有人看过来,浑浊的老眼立刻恶狠狠瞪回去。
那些被瞪的男人终于察觉出失礼,尴尬地烧红了脸,一时再不敢乱剽,只盯着脚下的路,沉默地走着。
卫风倒没乱看,吩咐属下安顿好莫问一行的马车包裹,和钩吻等人一门心思的扑在离魄身上。
莫问听着那声声脚步,拄着铁杖静静地跟在后面,一步一步稳妥地走着。
穿过茂密葱茏的幽深丛林,又弯弯曲曲地走了一刻钟,一个神秘莫测的沉寂山洞赫然在前。
莫问一到,就被卫风引到离魄面前。
随后而来的忠伯离开打开药箱,只见药箱里装着一排排药瓶,忠伯从中拿了一瓶出来,又取出右边细长格子里的银套给莫问。
莫问展开银套,上面是井然有序地陈列着一排排粗细不一、长短不同的银针。
“卫风留下,其他人出去。”
钩吻疑惑道:“为什么我不能留下。”
莫问没有言语,淡漠着脸,开始解先前替离魄封住的穴位。
钩吻放重脚步走到洞口,又迈着猫步偷溜进来。
卫风瞥她一眼,盯着莫问,轻声问道:“莫姑娘,我做什么?”
莫问:“将他衣服脱了。”
钩吻:“……”
卫风冷眼瞧着红着脸跑出去后,才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