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居寺。(更新更快..)
因贾母没带着姑娘们去听经,贾母和净居寺方丈或者其他人的‘交’流情形,黛‘玉’自然也就和其他人一样不得而知。
不过,在得到了俩俩的通风报信之后,黛‘玉’已经知道,因为那两盆‘花’的‘药’效提前失效,资生堂的困境已经不再是重点了。
重点是宁国府的“邪祟”能不能成功的被定义为“邪祟”?
黛‘玉’不知道贾母是什么时候知道秦氏的事情的——想来若不是她或者宝‘玉’主动去查,他们也一样会被王夫人等人死死瞒住——但到净居寺来上香,却肯定是想要一箭双雕。
而那更重要的一只雕,似乎不是她应该知道、能够‘插’手的。
这让黛‘玉’更加明白闺阁‘女’儿的限制。她再聪明、再有主意,但凡她是个闺阁‘女’儿家,大家就默认,许多事情她不该知道,不该去管。
在她前生的时候,秦氏死时的风光大葬也很是说明问题,她的外祖母又满心指望她帮助宝‘玉’,可即使是那样,贾母也没告诉她秦氏的事……
黛‘玉’也不知为何,倒像是前生时的病犯了一般,在想到这些限制的时候,她就觉得很是‘胸’闷。
觉得无所事事时,连平日里喜欢的经史也看不下去。偏又惦记着俩俩的话,也不愿意跟着青‘玉’她们去逛净居寺的园子,只说不大舒服,留在了房里,最终,干脆在朱鹮瞪得老大的眼睛注视下,拿起一本《灵宝经》看了起来。
她还是在听了熙凤和惜‘春’的讨论之后。才带着思量的让紫鹃的兄长去买了些道藏回来。
不过,这买来的道经道卷里多半是道士修炼之法,黛‘玉’对“天地同寿”、“清静无为”之类的事情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只觉得还不如绣‘花’有趣。就是按捺了‘性’子。竟也没看多少。
此时也不过是觉得,拿本书在手上,多多少少也定点心神罢了。
一时紫鹃回来,告诉黛‘玉’,贾母王夫人她们在方丈那边用斋饭,让姑娘们自己用膳。又说会有小沙弥送来。黛‘玉’对此不觉奇怪,只问,“青‘玉’她们都还没回来?”
紫鹃点头,“二姑娘也就和三姑娘出去了。贾二姑娘和四姑娘、薛姑娘本来就都在房里呢。”
因有两个“二姑娘”,若两人都要说起时。紫鹃反在迎‘春’的前面加上姓氏。她的位置还是摆得很正的。在黛‘玉’的面前。就只当自己是林家的丫鬟。
“惜‘春’想来也没心思。”
黛‘玉’轻叹一声。
秦氏这人,她也在贾母那儿见过两次。虽貌美窈窕,犹在熙凤之上。但比之她年轻的婆婆尤氏,看起来还要稳重两分。言谈又大方得体。她也不过知道她身世有些奇特,又哪里想得到她能做出那样的事?
但终究不熟。
贾家的命运如今也与她没真切的关联,是以也不过是感慨罢了。
惜‘春’若是知道了秦氏“病倒”的前因后果,又该怎么想?
黛‘玉’正想着是不是再去看看惜‘春’,迎‘春’却独自一人进‘门’来了,且进‘门’就笑,“妹妹在看书?说不得我要扰妹妹一回了。”
黛‘玉’顿觉奇怪。
不为别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迎‘春’的身上。感到真正的亲近。何况,迎‘春’还分明在进‘门’后,不是那么隐蔽的,好好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态度太奇怪,黛‘玉’差点都要以为迎‘春’又换人了。
“二姐姐找我做什么?”肚里奇怪,黛‘玉’依然放下书卷,从桌边站起来迎接。
因黛‘玉’看书的习惯良好,书放下时就已经掩好。迎‘春’一眼看见卷名,不可避免的和朱鹮紫鹃一样瞪了下眼——在寺庙里看道经,还真是第一次见!
不过,迎‘春’很快就微微摇头,将目光转回了黛‘玉’身上,又从袖子里‘抽’出了两张纸来,“我是来请妹妹参详一番资生堂的事情的。”
这更奇怪了。
黛‘玉’早注意到了迎‘春’对资生堂的独占心理。就是资生堂出了麻烦,迎‘春’其实也更希望自己解决。就是自己难以解决,也更乐意求助于贾母。
她自己早就对出资资生堂有了几分后悔,虽看出了迎‘春’的小心思,却也没有计较过什么。谁知道,迎‘春’的态度……忽然就来了个大转弯!
不过,想想之前的事,黛‘玉’很快就略有所悟。
“二姐姐想让我参详些什么?”虽不怎么过问资生堂的事,此时黛‘玉’却没有做任何推脱。
迎‘春’的眼光扫过了紫鹃朱鹮。
黛‘玉’略想了想,再次驱赶起了自己的‘侍’‘女’,“你们先到外面站着去吧。”
待紫鹃和朱鹮出去了,迎‘春’才在桌边坐下了。虽说没有茶,她也不在意。一边将手中的那两张纸放在了桌上,向黛‘玉’的方向推了推,迎‘春’一边郑重其事的道,“我也就不说那些虚的了。前几天我就在准备这些,如今列出来的,就是我那柔肤水等物从制作到售出可能出问题的所有环节……这些事,祖母本来是打算‘交’给太孙那边,让太孙那边帮忙的吧?可那成干股,至今也没有送出去。那么林妹妹,你觉得,祖母能不能把这些环节都看好?”
黛‘玉’已经扫了几眼。
迎‘春’列出来的、可能出问题的环节,足足有四十几个。不得不说,这比她之前以为的要多不少。
——她对胭脂的制作还是不够了解。何况,迎‘春’似乎为了保住秘方,将制作过程分割成了许多环节。
“只怕不能。”黛‘玉’叹息一声。
迎‘春’立刻追问道,“因为那边的‘邪祟’?”
黛‘玉’看她一眼,默默点头。其实就是不说那邪祟。这么多个地方可能出问题的话,贾母也不见得能全看顾得过来。她毕竟年老,已经失了“势”。
“林妹妹,你和我们不同。”
迎‘春’沉‘吟’了一会儿。斟酌着词句道,“早听说在家时,妹妹是被当做男孩儿养的。想来比我们见多识广。”
黛‘玉’微微一笑,倒没谦虚什么——
迎‘春’明明觉得那是贾母偏心的“功劳”,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好听罢了。
“祖母、太太她们是不会告诉我们这些姑娘们的。”迎‘春’继续道,“所以我竟是只能问林妹妹你了——如今,外面的局势是不是十分艰险?太孙的位置,是不是不太稳当?”
明明还有宝‘玉’可以问的。
黛‘玉’再次在心底轻嘲了一句。
她算是明白迎‘春’的真正来意了,只怕有八成是为了试探她!可她这边的试探也一样不算足够呢。
且她也已经显得够多了。
“太孙终究是太孙。如今不是太祖的时候了。那时候诸藩王各掌兵权。如今呢?你看忠顺、忠烈的亲王封号。就和今儿的东安郡王一般。不以国号分封。不为藩王。没有实在兵权,难道还能再来一次靖难之役?”黛‘玉’首先否决了“太孙地位不稳”的说法,就是用词有点儿……
诛心。
黛‘玉’并不担心这个。虽她并不信任迎‘春’。可这种密谈一般的言谈根本不能作为任何证据。
她只是在意迎‘春’的反应——
看起来,迎‘春’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她的用词有什么不妥!
黛‘玉’难免又想到了那“秦皇汉武”的词,还有迎‘春’青‘玉’乃至于宝‘玉’素日里表现出来的态度。如果连那个韩奇也算上,那么可以说,他们曾经所在的地方,在她心里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礼乐崩坏、重商、轻忽皇权,但‘女’子的束缚多半近于古代,甚至更加宽松。最后……那地方的人,有相当的可能。比当今的民众更容易读书识字。偏偏在同时,又轻忽圣人之言!
“不过,那九五之位,想来太动人心。”黛‘玉’貌似平淡的继续道,“虽说太孙之位名正言顺,有那起子不甘心的人想要争上一争,却也不是什么怪事。如今的事情,多半都源自于此。”
听黛‘玉’这么说,迎‘春’的神情颇有些复杂。
注意到俩俩前一日的遮掩,再在今日里看到俩俩的报信,迎‘春’已经没办法再执着于自己当初的认定了。
不论“原著”如何,眼前站在她面前的黛‘玉’,绝不是一个仗势任‘性’、不知经营的‘女’孩子。很有可能,她只是眼光和眼界与普通的古代闺秀乃至于现代‘女’孩不同。
现在,以这么一副平静又淡然的模样讨论着皇位争夺的黛‘玉’,无疑进一步证实了她的想法。
更重要的是,她还能在同时,看到贾母对黛‘玉’的信重。
那绝不仅仅是外祖母对外孙‘女’的溺爱!
“资生堂的事,至少也是个引子。既如此,我总不能把事情都丢给外祖母。”迎‘春’缓缓的开口说道,“我记得外祖母曾经说过,只要带足了人,即使是单独出行也无妨。林妹妹,你说,我若是和祖母说,直接由我出面去监管那摊子事,祖母会不会同意?”
虽是征询的句子,可迎‘春’说这话时,分明已经打定了主意。
于是,黛‘玉’再次有了一种目瞪口呆的感觉。
虽她已经猜到,迎‘春’的来处对‘女’子的束缚应该较小,可当今的世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她初来时迎‘春’表现的模样,分明对此也是深有所知的。
但现在……
“二姐姐,你觉得你出面监管,就能……”黛‘玉’忍不住的扬了扬手上的单子,“就能免了这上面的差错?”
迎‘春’继续缓慢而坚定的点头,眼中闪烁着令黛‘玉’有些不解的明亮光彩,“只要让我放手施为。”
是的,只要让她放手施为的话……
黛‘玉’却又再次说道,“可这样做的话,二姐姐你的名声……”
迎‘春’“哈”的一声轻笑,神情竟是黛‘玉’从不曾在她脸上见过的轻松与桀骜——就像是放下了一个大包袱之后,恢复了本‘性’。
“林妹妹你欺我。你可曾在乎你的名声?”
而她呢?居然‘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从过往的认知中挣脱出来,迎‘春’觉得自己已经醒悟得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