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隐扭回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先前从上往下,可从没看到门洞梁子上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人身穿粉色襦裙,袖口用白布条系着,这大冬天的她也不怕冷,脚下还穿着一双薄底的白绸缎面绣花鞋。往脸上看,面若白玉五官精致,柳叶弯眉小鼻子扁扁嘴。头上还别出心裁的戴着一顶金镶玉的道冠,道冠小巧玲珑配上这件衣服格外惹眼。
那女子飘摇身形,整个人直立着就好像一张画儿似的落在天井当院,手中浮尘横空一扫搭在肩头。手里捏着六色菩提子,仔细看右手腕子上还纹着什么图案,只露出一丁点剩下的部分被缠在绸缎袖带里。
女子三两步来到澹台隐近前,莞尔一笑,带有一丝丝自嘲,“你就是澹台隐?”
“没错,正是在下。”
等他回答,女子这才开始毫不顾忌的上下打量。虽然说女子的年纪看起来比澹台隐大一些,可被一女流如此打量澹台隐就是觉着浑身不舒服。即便是不舒服吧,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女子是一边看一边摇头,嘴里还不停的嘀咕些什么。最后她干脆将手中浮尘交给小童子,伸出手去掰澹台隐的眼皮。澹台隐吃惊不小,就这么被掰开眼皮,四目相对将近半柱香的时间。
澹台隐不敢用手去推她,两只胳膊在空中张牙舞爪,“女侠客您要看我不反对,您能先让我眨眨眼吗,这儿外面风大都快给我眼睛吹干啦!”
“噗!”,女子噗嗤一笑,放开手,“眨吧,眨吧,你这眼睛是个宝贝,风干了可就不好了。”
只知道面前这位女子自称是曾先生,可这么漂亮的一女人怎么自称先生呢?虽然个子要比寻常女人高一些,可从声音来分辨怎么都是个女人呀,另外她的胳膊这么细,手指也很纤弱,这些都是女人的特征,就连瓷娃娃似的澹台隐都没有那么纤细的手指。自称先生,或许是因为她的学问吧,历来从文的女性习惯称呼自己为先生,也是偶有发生的事情。
面前的女子看起来年纪只有二十多到三十挂零,可从她的体态动作来看应该也有三十出头了,好不好就得有四十来岁。
曾先生伸出两只玉手撸起澹台隐的袖子,用手指去蹭他的皮肤,“你看,你这皮肤这么白,连一根汗毛都没有。”
“哎?”
澹台隐也低头去看,虽然自己的皮肤很白,白到连凌云秀都嫉妒的要死,可他从未注意到自己胳膊上是不是有汗毛。通常来说应该是有的,这些常理他本就没注意,如今低头一看方才大吃一惊,自己的胳膊光溜溜的好像一根白萝卜。
“你这种病叫做玉观音。”,曾先生将他的手恭恭敬敬的放回,“我起的名字,是一种天生皮肤泛白的病,严重的人眉毛也会变成白色,哦对了,如果这种病发生在女孩子身上的话,头发也会变成白色。同时眼睛会发黄,嘴唇失去血色,瞳孔的颜色越重代表病情越重,不过你还算好一些。”
澹台隐被她说的一愣一愣,心里有了三分担忧,便问,“先生?您这话是怎么说,我这是一种病?”
“咯咯,此地并非讲话之所,你随我来吧。”
曾先生并没有回答她的话,没做自我介绍也没去问澹台隐姓甚名谁仙乡何处,小童子也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院子远比从外面看的时候小很多,因为摆放着很多花盆所以显得格局十分紧凑,院子里有很多白墙,墙壁上开着月亮门。
穿过几道月亮门,澹台隐不敢相信这院子竟然有着如此多的隔断。东绕西绕最终来到一处小屋子,屋子不大,进门就只有会客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这间屋子似乎是专门为了会客准备的,一个隐居深山的隐士竟然会准备这种地方。进到屋子里迎面就是一张茶桌,桌子上已经放好了茶壶茶碗,一户热水正在炉子上冒出白色的雾气。
曾先生摆摆手示意澹台隐对面落座,没有椅子,只好跪坐。许飞或许不习惯这种跪坐,盘着腿坐下。
女子似乎很开心的样子,给澹台隐和许飞都斟了茶,莞尔到,“小女子能见到您真可谓是三生有幸。还没介绍,小女姓曾名可儿,原籍南州太原府。”
“您老家在南州?”
“没错,人到中年家道中落这才云游四海,见此地风景秀丽人烟罕至真乃一片世外桃源。故此落户于此地,欲了却此生。”,曾可儿稍微松了松领口,露出一小块红纹,“小女子本以为此生再无牵挂,万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遇到您。”
澹台隐非常好奇,问到,“你一口一个万幸,难不成我对您来说很重要?”
“非常重要。您简直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此形容也不为过。”
曾可儿再一次松开领口,澹台隐一把捂住许飞的脸,“小孩子不要看。”
女子微微一笑,就见她的胸口处用红色的颜料纹着什么东西似的,不仔细看是这样,但仔细看就发现那并不是纹身。澹台隐凑上前仔细观瞧,发现那纹路就好像一圈圈的红疹子向外突出,从胸口一路向下由少变多,可预想到小腹之处如何惨不忍睹。随后女子侧坐,轻轻撩起襦裙,但见女胯下面的小腿上也布满了这种红色的疹子。
“这种病叫做毒龙缠身,我家人自幼患病积年累月不得医治。”,可儿稍微整理衣襟,继续说,“这种病会随着年龄逐渐恶化,但凡患病者均活不过六十岁,有些严重的四五十岁便会毒发身亡。”
“姑娘节哀。不过这种病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懂得医术,身上也并未带上什么灵丹妙药。我师父他虽然懂得一些医理,可这毒龙缠身,他老人家恐怕是也没听说过。”
女子摇摇头,轻叹一声双手置于胸前,像是在笑,“你懂不懂得医理还在其次,我自由跟随父亲学习医术,如今已有大成之势。你没有带着灵丹妙药也是无妨,因为公子你本身就是一味上好的药材。不知道我这么说,你懂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