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山庄的人消失在石板小路上，闻玉收回目光，原路返回。
十里长街凉风习习，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她缓步穿行其间，青山长留的招牌在日光底下显得有些斑驳，木漆碎裂地剥落。
她盯着那招牌看了许久，街边的蒸笼里忽然扑来一阵热气，把一切都遮成了一层白雾，她在雾里徘徊着，一瞬仿如过了很多世。
眀玄解决了沿路的悍匪，放慢速度打马前行，在人群间细细搜寻。
“烧饼——”
“羊肉烧饼——”
热气腾腾的摊子前围满了人。
走镖的络腮胡子大汉挤在最里头，一个游侠打扮的人正戴着斗笠喝水，抱小孩的布衣女人颠了颠孩子，一旁的算命先生恰好从竹筒里跌出来一支木签，摇头晃脑地笑。
“先生，如何？”
“上上签，有情人终成眷属，莫急……”
人影泱泱，却没一个是她。
“驾。”
眀玄继续往前，马蹄在青砖上哒哒地叩响。
天色渐渐黑了，他牵着马走进巷子里，青山长留的巷子大多相似，哪怕过去六年，四周的光景还是相差无几。
几根干枯的竹竿和木柴忽然“哗啦”掉下来。
眀玄看过去，先是看到几片衣角，转了转，然后才看到全身，闻玉缩在漆黑的柴堆里，只有模糊的月光落在她身上。
他没有激动，也没有焦急，心平气和地走上前，低头看了看她。
几乎是同时，她的眉睫轻轻颤了几下，朦朦胧胧睁开眼。
“眀玄。”
她醒了。
闻玉扶着墙站起来，身形晃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
眀玄伸出一只手扶住她，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发现她双眼无神，仿佛蒙着一层白雾，隐约猜到她是失了心智。
他握住她的手收紧，心头沉重得说不出话。
闻玉却急着把怀里的羊肉烧饼递给他，“再不吃就冷了。”
现在分明是夏天，他不知道她的记忆停在了哪里。
眀玄试探着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
“是晚上啊。”
闻玉答道。
眀玄又问，“是哪一年？”
她从不记得年鉴，只能答道：“是武林大会那一年。”
“你叫什么名字？”
“周闻玉。”
“多少岁了？”
“十六。”
他看着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沉痛，忽然顿了顿，像第一次见她时那样问道：“许人了没有？”
闻玉一下愣住，仿佛很久之前听人问过。
“许了。”她很快笑起来，“他叫眀玄。”
她似乎是失了一部分记忆，但还留着一部分。
眀玄摸了摸她的头，慢慢接过烧饼，大口大口地咬起来。
他的吃相不那么文雅，看得闻玉心里泛酸，仿佛那不是烧饼，而是什么令他难过的事情，全被他吃进了心里。
巷子里只剩下咀嚼的声音，烧饼被捂了很久，其实已经馊了。
可他还是大口大口地吞了下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闻玉觉得他好像很难受，想劝他慢点。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她小心地问，“你可以告诉我。”
眀玄抱住她，抱得很紧，“你什么也没有忘。”
“你还记得我。”
这就够了。
青山长留没有宵禁，眀玄带着她走得慢，周围有许多江湖游侠在天井里纳凉，一手持酒一手舞剑，看起来很是恣意。
“你这剑法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下去吧……”
“你们懂个屁！我这剑法可是有来头的！”
“哦，那你倒是说来听听？”
“我这是天剑剑法，天剑女魔头听说过没有……她就是我师父！”
“哈哈哈，你从哪儿听来的瞎话，那女魔头死得都能当你祖宗了，瞎吹把自己的底儿都吹掉了！哈哈哈哈……”
舞剑的年轻人羞愤跑开，剩下的人笑成一团，煞是热闹。
闻玉便停下来，拉了拉眀玄，“我也想躺在这儿。”
“不可以。”眀玄拉着她进屋。
“为什么？”
“你是我媳妇儿，不能和别的男人躺在一个地方。”
他把门严丝合缝地关上，闻玉隔窗看着外头的热闹，叹了口气，“你好严格。”
明玄淡淡地脱衣，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见他不理自己，闻玉坐在桌旁，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
明玄皱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
闻玉喝了一口茶。
半个时辰后，人都被赶走了。
店小二单独腾了片地方，给二人在小桌上摆好和瓜果和酒。
明玄这才躺在椅子上纳凉，搂了闻玉一下，“看见了吗，你就是这么喜欢上小爷的。”
闻玉：“……”
所以她是喜欢上了他的不讲道理？
“好吧。”她认了。
没有其他人，单独和明玄纳凉，好像也还可以。
闻玉看到他喝酒，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明玄扫了她一眼，他知道她酒量不好，是不太想让她喝的。
不过这次可以例外，他平日里忙着东奔西走，倒是很少有机会和她这样闲下来喝酒。
“少喝些。”
他嘱咐了一句。
喝着喝着，闻玉开始变得困倦，似乎又要昏睡过去，明玄看着她，整颗心都揪起来。
他只能一口一口沉闷地喝酒，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她的病。
“不许睡。”
明玄忽然丢下酒杯，伸手抓住闻玉的下巴，逼他她看着自己，“不许睡过去，睁开眼。”
他真怕她这一睡过去，又忘了些什么。
最后，把他也忘了。
闻玉强行醒转过来，眨了眨眼，“我没睡呢，没有。”
明玄拿开手，她的下巴已经被他捏红了，可是她一点儿痛觉也没有。
就连眼神都是空洞洞的。
他心里越发慌了起来，几乎手足无措，像发了酒疯似的一会儿紧紧地抱着她，一会儿又死死地亲住她。
“再撑一下，好吗？”
明玄用力地亲着她，仿佛这样就能留下什么，“我会找到办法治好你。”
“在这之前，不许你忘了我！”
“听见了吗？”
闻玉点了点头，意识清醒了一瞬，“好。”
她肯定不会忘了他的。
“乖。”
明玄胡乱扒开她的衣服，抱着她走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