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太大,罗新苗和陈渭开车从三环内赶到五环外,不幸遭遇午休堵车,十二点过一刻终于抵达天通苑北。
门铃响了三遍也没人应,罗新苗掏出电话正要拨打,陈渭转头眺望,忽道:“她回来了。”
两人站在单元楼口的大门前,同时向西望,头顶上方明晃晃的盛暑阳光,陈渭抬起一只手遮住罗新苗的头顶。
景善与朗棣一前一后走在自家楼下的绿荫道上,抬起头,分花拂柳间便看到那一对俊男美女,至少从外表无比相配,和谐美好得简直就像一幅画。
她在心底默默叹口气。
朗棣拎着两只购物袋乖乖跟在她身后,这时忽然眯起眼注视陈渭,目光深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陈渭眼看着两人走近,注意力也集中在朗棣身上,两个男人彼此对望,他撞到朗棣深黑色的眼瞳,背心突然汗毛直竖,有一种被大型猛兽盯住的毛骨悚然感。
为了消除这种感觉,陈渭急忙朝景善打个招呼,假装感兴趣地问:“买什么好吃的了?难得你肯下厨,这顿饭我们蹭定了。”
话音刚落,那种被猛兽伺机而噬的惊悚感反而更强烈了,陈渭生生打个寒颤,大太阳底下却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四个人啊,”景善毫无所觉地转身,拉过朗棣的手察看购物袋,“我看看菜够不够。”
就在她的指尖碰到朗棣皮肤的一瞬间,空气中一触即发的张力消失了,陈渭透出一大口气,感觉就像死里逃生、虎口脱险,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冷汗。一滴汗沿着他的手掌边缘坠到罗新苗发间,她抬头看了眼,奇道:“有这么热吗?你都快脱水了!”
陈渭勉强苦笑了一下,余悸未消地喘息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边景善检查完两只购物袋,点头道:“蔬菜少了点,好在肉买得多,我多做几个荤菜,苗苗你不许挑食啊。”
罗新苗被点破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凑上去挽住景善的胳膊撒娇,朗棣立即瞪她一眼,她却没有陈渭那样感知危险的能力,迟钝地眨着长长的睫毛,好奇地道:“你好,我是善善的朋友罗新苗,请问你是?”
景善“噗哧”一笑,逗她道:“睁大你的近视眼看清楚,真的认不出他是谁?”
几个人停在关闭的楼门前说话,景善低下头从兜里往外掏门卡,陈渭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拉开他与朗棣之间的距离,手下还用力攥罗新苗。那傻姑娘却像膏药那样牢牢贴在了景善身上,真的听她的话,使劲睁大眼睛瞧朗棣。
“啊!”也不知她怎么福至心灵,居然把眼前这张英俊出色的面孔和毛发丛生的流浪汉脸重合到一起,大喜唤道:“恩公!你是我恩公!”
“锵锵锵锵!”景善脑中响起了古装片每逢高/潮情节时聒噪激昂的配乐,无奈地想,难怪朗棣会挺身而出救美,这丫头个人特色如此鲜明,即使是对外部世界反应迟钝的朗棣,恐怕也很难忽略她。
…………
……
可是朗棣的表现却像他根本不认得罗新苗,他对她的态度与对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除了景善,别的人在他眼里等同空气,无论罗新苗缠住他说了多少感谢的话,他都置若罔闻,被她闹得烦了,干脆在沙发上蜷成一个球,把脊骨突出的背部朝向她。
陈渭趁机离开客厅,溜进厨房,站在门边看着正切菜的景善,问道:“你和他同居?”
又来了,景善想,“开房”,“同居”,什么话从陈渭嘴里说出来总要难听几分。
“档案里没有提到他的居住地,他也不肯说,所以我暂时收留了他。”
陈渭皱眉观察她片刻,冷冷地道:“你一个单身女人,不巧有点钱,弄了个身份不明、精神还有问题的强壮成年男性住在同一屋檐下……你自己想想,这事儿靠谱吗?”
“你什么意思?”景善被激怒了,“会不会说人话?”
陈渭垂眸扫了眼她捏在手里的菜刀,镇定地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景善,我一直觉得你很理智,但你这两天的行为明显丧失了理智。”
他说得对,景善脑子里有一个微弱的声音附和道;但很快的,另一个响亮的声音盖过了它,愤然大叫大嚷着:关他什么事?他有什么资格对你指手划脚?
景善听从了后一个声音,她“啪”地掷下菜刀,冷笑道:“谢谢你看得起我,抱歉我让您失望了,我就是这么不理智,感情用事,受了人家一点恩惠恨不得掏心掏肺回报。因为我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人与人之间是有感情的,不是每个人都会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始乱终弃负心薄幸!”
两人不愧是多年老友,都很懂得戳对方的痛处,陈渭也维持不住冷静的表象,怒道:“说你呢,扯我们干什么,再说我什么时候乱过苗苗?”
没有?景善大惊,罗新苗和陈渭交往了六年,是人都以为他们该做的全做了,就差一张结婚证,怎么可能没有?!
她第一反应是:“你不行?”
“胡说八道!”男人对这类指控向来敏感,陈渭也不例外,愤慨地道:“我就不是那种人!如果不能保证苗苗的幸福,我怎么敢碰她?”
景善冷静下来,稍加思索便听懂了他言外之意。
“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和她长久下去……”
陈渭抿了抿唇,景善旁观了他和罗新苗从相识到相恋、分手的全程,她属于他们最美好记忆的一部分,就像一个见证,所以他决定对她说实话。
“我对我的人生有详细的规划,苗苗是个意外,她不在计划里。”
他没有明说,但景善毕竟不是初出校门的青涩少年,她当然知道所谓的“人生计划”都意味着什么。
像陈渭这样的男人,英俊、聪明,有能力、有野心,万事俱备,只缺一阵适时的东风把他送上青云之路。而一桩完美的婚姻至少能够助他少奋斗十年。
原来这就是劈腿的真相,景善感觉一阵恶心。她很幸运,初次投资就得到丰厚回报,从来不需要到社会上去摸爬滚打,所以还残留着天真的固执,即使不打算步入爱情与婚姻,却仍然对它们带着一种理想主义的憧憬。
而陈渭在她想象中的美丽图卷上吐了一口痰。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景善抄起菜刀狠狠地砍碎排骨,“我以为你会像王师兄那样有志气。”
“这世上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妄想白手起家收获成功,但却只有一个王天生。”陈渭平静地道,“我和苗苗之间早就把话说开了,今天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也不要再误会我。”
“误会又怎么样?”景善把排骨剁得山响,“反正我和苗苗一样,也不能带给你利益,绝交拉倒。”
“利益是利益,可就像你说的,人与人之间还有感情。”
陈渭侧身向客厅里张望,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罗新苗的侧影,她绕着沙发走来走去,探头探脑,伸出一根食指调皮地戳朗棣的脊背,后者任由她动手动脚,我自不动如山。
他先是微微蹙眉,旋即唇边带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低声道:“苗苗是我真心爱过的女人,你是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知道的,我和你一样没几个朋友,所以倍加珍惜。”
陈渭意有所指地道:“所以,我一定会看着你们,绝不能让我以外的人再伤害你们,引诱你们走上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