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夜风寒冷,白枫将毛毯盖在林清婉的膝盖上,见她紧蹙着眉头,便安静的退到一边。
易寒带着护卫们骑马护在马车四周,因为四野黑暗,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赵家的覆灭让留在江南的辽细作都被拔出,所以这一路上没有变故。
进了文园,易寒便稍稍松懈了些。
林安听到动静,亲自来开文园的大门,易寒道:“姑奶奶要去求知苑。”
林安立即着人提了两盏灯笼送人过去。
林清婉微微撩开帘子道:“动静不要太大,我们悄悄的过去。”
马车便绕过了求知苑的前面,径直往后面的房屋去。
姚家此时正是一片欢声笑语,似乎是姚先生的一双儿女做了好诗正与父母炫耀,林清婉隐约间听到了姚先生爽朗的笑声。
她脚步微顿,站在门口停了一下才示意易寒去敲门。
门内的笑声没停,几人听到一串脚步声又急又欢快的跑来,“我想一定是崔师叔……咦?”
少年看到林清婉一愣,然后连忙后退一步行礼道:“参见郡主。”
林清婉站在门外微笑道:“小公子客气了,夤夜来访,还望见谅。”
少年况不容乐观,我来此只为问姚先生一句,西蜀是真和楚国开战,还是假的?”
要是瞬间明白他的顾虑,沉吟片刻后道:“西蜀不可能和楚国做戏。”
至少以这两年流露出来的消息看,西蜀不可能信任楚国,所以假打仗来坑梁国是不可能的。
林清婉就松了一口气,起身对姚时行礼道:“多谢姚先生指点迷津。”
要是不能得到肯定答复,她今天晚上一定睡不着。
要是毕竟曾是一国宰相,其目光远见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而且这两年通过各地学子源源不断的消息反馈,他了解的时事并不比林清婉少多少。
最重要的是,身为前江陵的宰相,对于各国的恩怨纠葛,他比林清婉更了解。
果然,在林清婉说完后,他便挥了挥手更加详细的解释道:“西蜀和楚国矛盾由来已久,现在楚国的黔州一带就是从蜀国抢过来的,而十八年前,西蜀曾一度趁楚国帝位更替时从北攻至楚国的朗州,直逼楚都。我们和楚国合作还需步步提防,更不必替西蜀了。”
“所以像请君入瓮这样的事,他们谁也不敢跟谁合作。”姚时蹙了蹙眉道:“可是就算楚国和西蜀不是请君入瓮,大梁此时也不该搅合进去,不是说今年北境一直不太平吗?”
“是啊,可钟郡主已经出兵了。”
姚时闻言不由一叹,“梁帝还是太过柔和,他应该早将钟家军调离洪州的,不论是跟灵州还是东北军交换都要好过由钟郡主直面楚军。”
林清婉却道:“谁能比得上她更了解楚军,谁又能比得过钟家军熟悉洪州边境呢?”
姚时颇为不赞同,“可女子到底易被仇恨左右,楚国与钟郡主有杀父杀夫之仇,这些年跟楚国的大小战事多是从洪州而起。”
林清婉却冷笑,“焉知不是楚国挑衅在先?姚先生忘了前年的洪州战事?在我看来,便是男子也不会比钟将军做得更优秀了。”
“那此次的事又如何解释?”姚时道:“您既然来找我,显然梁国没有同意钟郡主出兵,可她贸然出兵了,这不是置梁国于不义之地吗?”
“既不义,又不利,何苦来哉?”姚时显然不太赞同女子当政,还想再细说,一直旁听的姚太太就直接上前递了一杯茶给他,皮笑肉不笑的道:“要不要喝口水润润喉?”
姚先生就打了一个寒颤,默默地接过茶后不语了。
林清婉看了他一眼,也忍不住低头抿了一口茶,片刻后她起身笑道:“多谢姚先生解惑,今日多有打扰,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行告辞了。”
姚太太连忙挽留,“郡主不如留下用个宵夜?”
林清婉就笑道:“不必了,天气冷,我还要赶着回去呢,来日我再上门请太太一块儿喝茶。”
姚太太就笑道:“郡主但有所请,我莫不欣然以往的。”
就冲姚太太刚才倒的那杯茶,林清婉就决定喜欢她,所以笑着点头道:“我一定会请姚太太的。”
夫妻俩连忙将林清婉送出门外,目送她上了马车离开才掩上门。
才关上门,姚太太就忍不住伸手拧了一把姚先生,怒道:“女子当政怎么了,当着林郡主的面,把你那一套迂腐的思想收起来,你先生对钟郡主和林郡主都交口称赞,你哪来的底气看不起人家?”
姚时忍不住喊冤道:“我没有看不起钟郡主,我只是觉得她留在洪州不合适,应该换个地方……”
林清婉坐在马车上却认真的思索起来,她不认为钟如英是因为仇恨冲昏了头脑才会贸然出兵,她在边关这么多年都忍下了,为何现在忍不了?
梁楚迟早有一战,她将来有的是机会,没必要在此时拖着大梁进这个泥沼。
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自信,且过于果决,虽未到刚愎自用的地步,可拿定的主意很少有人能改变她的思想。
很多成功且自信的人都有这个毛病,包括她自己。
所以她这是得到了什么信息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林清婉头疼,信息还是太少,要是现代就好了,一个电话或电报就能交流沟通的事,在这里却需要两天,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行。
然而战事和时事都是瞬息万变,谁知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林清婉忍不住敲了敲小矮桌,然后撩开帘子叫了声易寒。
易寒脸面跃上马车,“姑奶奶?”
“明天派两个人去洪州,”她顿了顿后又道:“再派一个人去京城送信,现在京城那边只怕还不知道洪州的事呢,虽然可能已经晚了,但我们还是得通知四皇子一声。”
易寒应下。
林清婉又沉默了一下,最后叹气道:“真要与大楚开战,只怕大梁和楚国一样要腹背受敌了,到时候得益的反而是西蜀。”
易寒心中一动,“您说这会不会是西蜀那边的计谋?”
林清婉摇头道:“我不知道,只希望不是吧。”
“那钟郡主那边……”
“让她暂时收拢兵力,就算是要交战,那也要克制,不能大批量的投入士兵,大梁绝对不能给楚国牵制住。”林清婉脸色变了几下,最后紧握着拳头道:“这样一来,我们还有与楚国和谈的余地。”
易寒脸色一变,可那样一来,钟如英就成了大梁的罪人了。
前年领兵攻打洪州的楚国将领被作为楚国谈判的诚意,在兵败确定和谈后便被杀了。
钟如英真要成为罪人,她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林清婉揉了揉额头,她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指望她这时候保她,除非她有非常充分的理由,不然她就只能祈祷着西蜀跟楚国这场仗打久一点。
她毕竟和其他将领不一样,朝中多的是人想要搞死她,然后取而代之。
回到林家别院,林清婉便洗漱躺下了,可脑子里就跟风暴一样不得停歇。
钟如英固执得很,别说她现在不在洪州,就是在,只怕也很难说服对方克制。
所以她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若是她不听劝,非要一意孤行,那大梁会如何?
她又能怎么做呢?
林清婉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还是躺不住,起身去书房里写写画画。
将各国的关系都圈出来标明,她对着图便坐了一晚,白枫吓得不敢吭声,只能默默地给她添加炭盆,生怕她冻出个好歹来。
直到天明,朝阳从窗户里射进来,林清婉才揉着额头看向窗外,她悠悠的一叹,忍不住轻声道:“也不知按照本世界的轨迹,此事是否会发生。”
如果会,那走向又会如何?
可惜当时林江为了不泄露天机,以遭天道排斥,除了林玉滨的结局和林家的主要仇人是赵氏外便一字不漏,让她想知道也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