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娇从车上下来,撑开太阳伞,径直走向沈谦的车。
沈谦将手搭在方向盘上,一下下地点着,像是在倒计时。终于,她在他的车旁站定。
章云娇摘下太阳镜:“有人告诉我你在长沙。”
沈谦沉默地看向前方,太阳把空气炙烤到扭曲。
其实章云娇很怕晒黑。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很注重保养,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可如今她竟然愿意来云南。
她看了他半天,忽然说:“谦子,你黑了些。”
“还有事吗?我得赶去一个地方。”过了很久,沈谦才开口说话。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腰线优美,肌肉隐在下面,着实让人移不开视线。章云娇绕过车头,走到另一边车门旁。
这里平常也就几辆货车通行,更是看不到几个人。空旷的山谷之间,除了鸟叫,连风都不发出声音。
她坐进他的车里,像拉家常一样,“这里的机场太小了,当初就该飞到昆明再转过来。对了,我前几天在海南那边购置了一套房产,有机会一起去看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沈谦漫不经心地答:“我对这些一向没什么研究,章姐倒不妨去请个风水先生来。”
章云娇的表情微滞,不过只消片刻就恢复常态。她也不打太极了,直截了当地问他:“知道我这趟来彝良是为了什么吗?”
沈谦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拿过一旁的外套,从里面掏出一包女士香烟,抽了一支出来点燃。
烟雾很快就弥漫整个车厢。
章云娇不满地皱眉,“你什么时候开始抽女人的烟了?”
“这不是我的。”沈谦瞥了她一眼,“这是我女人的。”
章云娇冷笑了一声。她这人不爱笑,眼角却有很重的笑纹。
“沈谦,周茴和我一起过来的。”
“嗯。”
她从年轻的时候就被人一路捧上天,可如今却在一个比自己小近十岁的男人面前碰了钉子。章云娇夺过他手上的烟,烟灰不慎掉落下来,在沈谦的手背上烫了一个淡淡的红印。
将烟扔出窗外后,章云娇从包里甩出一叠资料。
“别忘了,我有ms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和周茴在背后干的那些破事儿,以为我真不知道?沈谦,你是我一手捧出来的,我不想把你踩下去。到时候撕破脸大家都很难看。”
沈谦仍然一副雷打不动的表情。
“你在找孩子吧?要找到那个孩子,需要的资源可不是小数目。”接着,她又抛出一颗炸弹,“你的女人就是孙氏董事长孙清源的大女儿。我听说她走丢了十八年,找回来的时候有了身孕。”
沈谦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他歪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孙清源的污点我知晓得一清二楚,如果我借你的名义把他的江山搞垮了,你说,你的女人会不会失望?”
沈谦玩弄着打火机,仍旧沉默以对。
如重重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章云娇空使了力,却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她发现,初见时,二十四岁的沈谦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底下,永远跳不出她的控制;而现在,他好比见不到底的潭水,凉而深。
她泄气而无力。
“原来这天下真没有白吃的午饭。”沈谦说,“说吧,你要什么?”
你要什么。他果然没让她失望过。
章云娇一笑,将交叠的双腿放下来,脱了高跟鞋,裹在黑丝袜里面的脚伸向他的大腿间。
她诱惑那些比她小十多岁甚至二十岁的小男生时,经常用这样的戏码。那时,他们会匍匐过来,捧住它,像膜拜圣物一样,卑微而兴奋地舔舐。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证明,魅力就像酿的酒,越是陈酒越有味道,越能勾住品尝者的舌头。
她这样肆无忌惮的靠近让沈谦嫌恶不已,他正要躲开,手旁的电话却震动起来。
是麦穗打来的。
“在公寓里?”
章云娇被浇了一盆冷水,表情淡淡。
超市。麦穗正往框里放洗面奶,“没有,在给你买防晒和美白的东西。”
“外出要小心点,锦竹和你一路没?”
“嗯,一路的。你开车注意路况,晚上回来我给你煲汤喝。”
“好。”
“嗯……还有就是,那个用完了。你平常都是买的什么牌子呀?”麦穗走到一个放着避孕套的货架前,微红着脸。
“冈本003,最大号的,别买小了。”
“……噢,我知道了,挂了。”
挂完电话,麦穗面红耳赤地挑了两盒放进框里。那边的锦竹看见了,放下手上的东西跑过来,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拿起来一看,而后表情变得暧昧非常。
“好雄伟。羡慕啊,我的穗儿……”她碰了碰麦穗的肩膀。
麦穗赶紧夺过去扔进框里,“大家都是成年人,大惊小怪做什么?”
锦竹挫败地努嘴,“我可是一年多没性生活的女人了。你看我的皮肤,都失去光彩了。”
麦穗继续往前走,“你觉得徐磊怎么样?”
“他?长得倒是挺耐看,就是看不太透。”
“你要不要和他发展看看?”
锦竹随手拿了一瓶精华在手里心不在焉地转着。“我还没忘了田清华。他嫌弃我以前当过上门小姐,其实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样。你说,徐磊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在我身上吐两口唾沫,顺便骂一句‘婊*子’?”
麦穗看着她,很认真地说:“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
黑色轿车如脆弱的火柴盒,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公路中停着。
章云娇面无表情地收回腿,穿好高跟鞋。一辆货车从对面路过,卷起尘土,一时间前面一片混沌。
“你要找孩子,我可以给你提供最好的资源。你知道,凭借我的实力,要找到他并不难。”
沈谦摸索着手机外壳,“什么条件?”
“给我一个孩子。”
临下车前,章云娇凝着他,“谦子,尽快做决定。我有把握在你们面前找到那个孩子。这样的后果就是,你和你的青梅竹马,永远也见不到他。”
下午三点,沈谦到达苗寨附近。
桥的附近没有公路,只能将建材用骡马一点点地驼到目的地。徐磊端了几杯浓茶过来给工人解渴,招呼他们在树荫下休息一会儿。他看到沈谦远远地从对面的小路过来,赶忙站起身去迎接。
“今天来得有点晚,路上耽搁了?”
沈谦看了眼桥的进度,没说什么。
徐磊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默默退到一边去。
下午,沈谦招待工人去镇上那家饭馆吃饭,他和徐磊则去了苗寨里。
徐磊的老母亲自然认出他就是那天来躲雨的年轻人,还问了徐磊那天同行的漂亮姑娘怎么没来。
吃饭时,徐妈妈把上次他们留在这里的酒拿出来,又做了几道这边的特色菜,招呼沈谦吃。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沈谦看了眼腕表,正准备离开,余向东提着一只烤鸡从门口进来。
后来,两个男人心平气和地到了楼上。
余向东的房间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摆着杂乱日常用品的桌子,别无其他。
他绷着脸招呼沈谦坐下,自己也搬了个凳子过来。
“找我有什么事?”余向东率先打破沉默。
“她让我把之前你救她的钱还给你,还说让你务必收下。”
良久,余向东说:“那天在火车站,她也给过我卡,我没要。”
“谢谢。”沈谦十指交叉,“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已经见不到她了。”
“她和我说过‘谢谢’了。”
头顶上的白炽灯泡上爬满小虫。关于余向东这个男人,沈谦几乎一眼就能看穿他。他太简单,往好的方向说是不谙世事,直接点说就是木讷、愚蠢。
同时,也固执。跟她一模一样。
沈谦问:“抽烟吗?”
“十七八岁的时候抽过一段时间。”
“问你个问题。”沈谦说。
“可以。”
“那次她骗你去医院,你是真不知道她会跑?”
余向东表情沉下来。
很久之后他才说:“我知道,我让她跑的。她跑了很多次,我不忍心,就放她走了。后来,周围的人说她的坏话,我每天都很想她,就后悔了……想把她找回来。”
沈谦没呆多久就离开了。徐磊怕他夜晚疲劳,不熟悉这里的路,主动要替他开车。
“你有空了,给余向东五万块钱,说是我给的。”
徐磊后来才知道余向东曾经花钱从人贩子手里买过那个女人。
路上,沈谦说:“其实,我很羡慕他。”
正在开车的徐磊瞟了眼后视镜,也知道他说是谁,打趣道:“我那外甥,除了人老实也没优点。沈老板羡慕他什么?”
“我曾经和他一样。”
徐磊听不懂这话,只好沉默。
——
锦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做面膜,边涂指甲油边说:“这女人啊,一旦到了二十五岁以后,身体素质就开始下坡了,熬夜可是禁忌。像今晚这种情况,男人回来晚了,就得安安心心去睡觉,管他做什么?”
墙上的钟指针指到十一点半,对面的电视正放着无聊的肥皂剧,男女主角矫情的对话从那里面传来。
麦穗靠在枕头上,说:“小琴,我想我儿子了。”
锦竹将面膜撕下来,叹了口气,“你说,你哪晚不想他呢?今天沈谦又晚回来了,我懂,你就是太没安全感了。我们往好的方向想,说不定你的孩子正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等咱们找到他,你得用最好的姿态去面对,懂吗?”
她话说完没多久,门就被人打开了。夜里的温度有点低,沈谦将身上的风衣脱下,挽起袖子,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臂。
锦竹识趣得很,自发地上楼回房间了。
客厅里的灯不算亮,甚至有些朦胧。沈谦走过去把电视关了,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没多久,腰上就缠了一双手臂。她柔软的前胸贴着他坚而硬的后背,异常契合。
“怎么变得粘人了?”他喝完水,转过身将她拥进怀里。
麦穗抬起头来,“你比平常回来得晚了些,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徐磊留我在他的老家吃饭,就是上次咱们避雨那里。我喝了两杯,多坐了会儿。”
他低头含住她的唇舌。麦穗尝到那股酒味,皱了下眉。
温存片刻,沈谦蹭了蹭她的侧脸,大掌拍拍她挺翘的臀部,“你先上楼去,我马上上来。”
夜里,开始下起了中雨。屋内闷而潮湿,麦穗光着身子躺在他怀里,鼻尖全是他的味道。她觉得不舒服,动了两下,没想到沈谦清晰的声音很快便从头顶上传来,“下雨了。”
“好闷啊。”她将灯打开,掀开被子坐起来。
沈谦也坐起来,凝着窗帘的方向。
麦穗重新躺下来,问他:“都两点多了,你还没睡?”
“被雨声给吵醒了。”
她困得整个人发绵,迷糊中好像听到他说了一句话,类似于“孩子”之类的字眼。
“阿谦,我刚才做梦了……”
“什么梦?”
“孩子回来了。”
沈谦替她盖好被子,声音绵长,“就快回来了。”
“是吗?”
“是的。”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得这么笃定,可有了这句话,麦穗却感到一丝不安。
——
沈谦这段时间来除了忙修桥的事情,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察看监控录像上。出彝良的各个收费站的视频他搞到手后,便根据杨福田提供的线索,一辆一辆地找。
这无疑是个庞大而复杂的工作。
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只能说明,孩子或许还在彝良境内。那么,找到的希望就大些。
麦穗已经连续五天未出门,平日里的购物需要都是锦竹一人在负责。一来是她情绪不太稳定,二来是沈谦不想让她和章云娇直面。
然而这天,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上海电话。
锦竹瞟了一眼,摆摆手:“肯定是骗子,这种你就别理。”
这个号码麦穗有印象。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接了。
“孙小姐你好,我是章云娇。”
麦穗的手指微僵,“……请问你是?”
“听不出来我的声音吗?前些天我们还通过电话。”
那边的章云娇语气还算客套,听不出任何挑衅的成分。
然而,这只是表象。麦穗深谙这个道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