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快步走到宾馆下面,难受心虚得没敢回头。她的心脏前所未有地跳得奇快,像是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刚才的惊鸿一瞥,看见了与沈谦极为相似的人。那人眼眸深邃,面容甚至比沈谦还要俊朗。可那时,他的怀里有一个娇美人,全身上下又是名牌。沈谦不是这样的,他有点痞,总是穿着发白的牛仔裤和简单的黑色T恤,留着短短的头发,一脸的坏主意。
他怎么可能是沈谦?
沈谦……默念着这个名字,麦穗红了眼睛,一时间焦躁、思念、矛盾等情绪齐齐涌上来,坐电梯的时候,差点按错楼层。
楼道里的灯亮得晃人眼,她推开门,撞撞跌跌地去浴室里洗了个脸。一身的火锅味,嘴巴又被辣到红肿,麦穗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潮红,双眼含水。
一触及到他的存在,整个人就像被搅乱的水面,一圈圈的不安散开来。她随意地抹了把脸,苦涩的嘴巴张了张,仓皇地逃出这个狭小的空间。
躺回床上,麦穗用被子将自己裹紧。被窝很快就温暖得让她昏昏欲睡,没过五分钟,她就陷入了黑甜的睡眠中。
一觉起来,天色已经泛黑。
她忽觉肚子空空。这时鼻子也没先前堵了,头脑清醒不少,看来这吃火锅出汗还真是有效。
麦穗穿好衣服,去楼下的小面店随便吃了一碗杂酱面。吃完后,夜市已经开始活跃。她走到公交车站旁,闻着汽车尾气的味道,心情复杂。
旁边站着一个带孩子的中年妇女,她一直盯着那孩子,害得孩子家长赶紧往旁边挪了几步,随后又用恨恨的目光瞪了她一眼。
麦穗这才察觉失态,转身离开。
无止境的漂泊,让她身心疲惫,精神恍惚。
——
第二天早晨快十点的时候,锦竹去宾馆找沈谦。她知道他昨晚很晚才回到这里,自从那顿火锅之后,他就支走了她和田二两人,独自在石碾盘附近转悠了好一阵。也不知道那里车来车往,有什么好看的。
她这次,是来还钱的。
受人恩惠,但也不能一辈子由他支持。更何况,锦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在沈谦心里,永远藏着一个人,谁都无法撼动。
她站在门口,等了片刻,又敲了两下。
两三分钟后,门被打开。
沈谦以为又是田二,连上衣都没穿,直接便裸着上半身去开门。这副慵懒的姿态,锦竹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不好意思地将目光下移,同时注意到他胸膛上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一个很奇怪的淡黄色纹身。
她还来不及探究纹身的形状,就见沈谦转身进了屋。再次出来时,他的身上已经多了一件衬衫,“进来坐吧。”
沈谦给她倒了一杯水,坐到对面去。他的眼底青色很重,应该是昨晚没睡好。
锦竹握着水杯,缓声说:“谦哥,这些日子来,你一直照顾我。我这心里过意不去。田二在这里给我找了份轻松工资高的工作,我住在他那里,也不愁吃穿。只是想着,你一直接济我……不太好意思。”说着,她递过去一张卡,“这是我一年来的工资,虽然你钱多,不在乎这一点……”
沈谦笑笑:“你住在田二那里,到底是受他恩惠多,还是受我恩惠多?这卡,恐怕我不能要。”
锦竹被他这话给说红了脸,连忙反驳:“他除了和我抬杠……”说到一半,她噤声,看向沈谦揶揄的表情,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最后,沈谦并没有要锦竹的钱。
临走时,锦竹问他:“谦哥,不打算找个女朋友吗?你一个人,生活上没个照应,也挺不容易的。”
沈谦站在门口,“我在等。”
“等谁呢?”
他垂眸,嘴唇轻轻蠕动了两下。“家。”
锦竹听得一知半解,在浅浅的迷惘中,离开了宾馆。
——
关于那个家,沈谦在二十四岁之前,一直是这样定义的:父亲、他以及麦穗。
二十二岁那年的夏天,他从镇上的网吧回来后,麦穗发了高烧。正值那天沈怀天翻山去了邻镇做工,麦穗一个人躺在床上呓语,面色绯红。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知了也停止一天的呐喊,消停了些。麦穗见他回来了,睁开眼:“阿谦,你去哪里了?”
“刚从镇上回来。”他俯身,用额头去碰她的。那股灼烫感让他心脏一紧。
“你发烧了,赶紧起来,我背你去医院。”
麦穗抬了抬手,翻身面对他,“我没力。”
他敲了敲她的脑袋,大掌托起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将她的背部撑住,让她坐起身来。麦穗躲了两下,不太好意思。他纯男性的气息就在耳畔,那样清晰和深刻。
昏暗的屋内,两人的视线无意中相触。她如小鹿般湿润的眼睛和他梦中的一模一样,沈谦下腹一紧。
麦穗将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前,很快就移开视线。
然后,唇瓣便被人狠狠地攫住。这是沈谦第一次亲她。年轻的男女,到了暧昧模糊的时期,即便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也从未逾矩。他抵着她的额头,舌尖在她片刻的犹豫之后,终于纠缠上了她的贝齿。
口腔离侵入了他的气息,身下也被一根硬东西抵着,麦穗揪着他的头发,呜咽了两声。
“我感冒了,会传染……”
他又啄了她两口,黑亮的桃花眼盯着她:“你十九岁了。”
麦穗愣了会儿,然后闷声道:“那又怎样?”
“等你二十二,我就娶你。”
她推了推压在身上的身躯,“才不要,谁要嫁给你这个二流子!”
沈谦也不恼,顺势将她从床上扶起来,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你这辈子,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
“是不只我一个男人。可你只有我一个男人。”他将床侧的灯拉开,白炽灯泡上立刻飞了蚊虫。
“你脸都红了。”
麦穗不做声。
他凑近,抱住她:“怎么了?”
半天后,她红着眼睛,控诉他:“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亲我。还有,我上次听别人说,你要和镇上那个爱穿花裙子的女人耍朋友。”
“我是情不自禁……哪个穿花裙子的?我根本不认得。”沈谦亲昵地将脸凑到她的脖子旁。少女纯净香气让他满足不已。
“那……”
他耐心问:“还有什么?”
“……你没说喜欢我。”
沈谦一开始没说话,而是将她背到背上,出了家门,往镇医院走去。
乡村的小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夏日的清风驱赶了白天的闷热,几颗星星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中,被阳光灼烧得干硬的土地留下他浅浅的脚印。
两个重叠的身影,一步一步。宁静而美好。
麦穗抱住他的脖子,一路上都沉默。因为沈谦的回避,她心里长了一根刺,又疼又硬。直到走到公路上时,她才听到沈谦说:“我刚才也是第一次亲女人。我上学的时候,没认真看过其他女人,现在也是一样。”
她“唔”了一声。心里好受点了。
“媳妇儿,我会好好赚钱养你的。”
麦穗:“那阿爹让你去学修车,你怎么不去?”
“修车赚不了几个钱。最多两年,我就把你们接去城里住。”
她趴在他背上,将下巴搁在他肩窝里,“不要太多钱。钱多了,人心会迷失的。外面世界我虽然没去过,可书上说了,那里是最容易迷惑人的。”
他顿了顿,回她:“我不会的。”
——
午休过后,沈谦来到街上一家珠宝店里。导购员问他对象喜欢什么款式时,他思考片刻,说:“成熟大气一点的。”
“对方是您的什么人呢?”
“很好的朋友,算是长辈。”
导购员得体一笑,将一款手镯递给他:“那您可以看看这款……”
沈谦拿过,仔细摩挲了下。接着他又问,“送给久别重逢的恋人呢?哪款比较合适?”
导购小姐被他的俊颜给晃了下,耳根子都有点泛红。她怔愣了几秒,开口:“那不知先生和您的恋人,现在是处于什么状态?”
沈谦放下手镯,收起脸上的浅笑。
“把这个包好。”
导购小姐也不知道触了什么雷区,见他一脸冷漠,赶紧用手示意了一下旁边:“先生请去那边付账。”
从店里出来后,沈谦接到了从上海打来的电话。
“章姐。”
章云娇披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神情温柔:“听说你去重庆了?”
“嗯,过来散心。”
“最近天凉,注意身体。我生日,你会来上海的对吧?”
章云娇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用这种类似于长辈的语气和他说话,极少时间会涉及男女方面。
他走向车库,“当然,礼物都挑选好了。”
章云娇轻笑一声:“你果然有心。那天,我定给你一个大的惊喜。”
“章姐这几年来的确够照顾我……”
她打断他的话,撩撩卷发,那双在岁月的打磨下已经有了淡淡痕迹的双眼泛起柔情:“谦子,你该成家了。”
沈谦握着手机,不疾不徐地答:“章姐,婚姻是坟墓,我还想多玩几年。”
“那也没见你身边有个女朋友。”
他拿出车钥匙,勾了唇角:“女朋友……倒是有个了。”
章云娇一愣,随后不动声色地说:“我昨天还听田二说你是独身一人去的重庆。”
“她最近身体不太好,而且我们的关系也没确定太久,知道的人没几个。”
“她是……”
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周茴。”
章云娇眉心烦躁地跳了跳:“你以前不是不待见那丫头吗?”
沈谦半真半假地说了句:“世事难料,我现在觉得她挺可爱的。”
周茴是章云娇同母异父的妹妹,比沈谦小两岁,半年前由章云娇介绍着进了沈谦的公司。如今,章云娇觉得她真是为别人做得一手好嫁衣裳。
她吞了苍蝇般难受,却只是平平淡淡地和沈谦说了“再见”,把电话掐掉,又给周茴打去。
周茴接起的时候,听她问起自己和沈谦的关系,委婉地承认了。
章云娇一气之下差点把电话给摔了。可她没在外人面前表露,只是晚上觉得抑郁寡欢,把养的一个大学生叫了过来。
一场大汗淋漓的性*爱后,她抱着那个大学生,叫了声“谦子”。
又温存一番,可她烦躁不堪,拿钱把男的打发后,想起沈谦的好来。她虽比沈谦大了近十岁,可事业上处处帮着他。一份噬骨的嫉妒钻了出来,章云娇穿好浴袍,走到窗边点燃一支烟。
沈谦怎么可能不会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