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只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常德回道,见君修冥已恢复了正常,才从地上起身,对殿外大声道:“还不去将太医找来。”
至白偌贤的身份被揭穿,张太医也便被放了出来,他来的很快,半跪在君修冥脚下,上药之后,小心翼翼的将纱布裹在他脚上。并嘱咐道:“伤口未愈合前,皇上尽量不要让伤口沾到水。”
彼时,君修冥依旧墨发凌乱,淡漠回了句:“一点小伤而已,朕还没那么无能。”
常德匍匐在地,语重心长道:“皇上,保重龙体要紧啊。”
君修冥却充耳不闻,良久的沉默后,向张太医询问道:“是不是贤妃只要服下解药,便能母子平安?”
“理论上,的确如此。”张太医据实回答,这件事他已经听常德说过,复又拱手问道:“皇上在担心什么?”
君修冥无奈的叹:“若二哥单单想用她与孩子威胁朕,倒还好说。若他将对朕的怨恨发泄在朕的孩子身上,那这个孩子是必然保不住的。”
一旁,常德宽慰道:“皇上不必忧心,小皇子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
君修冥失笑,低哑道:“你也不必宽慰朕,朕的二哥是什么性子,朕比任何人都清楚。朕的皇儿,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苦笑着,心想,也许他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鲜血,所以,上天才让他君修冥断子绝孙。
这个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孩子,已经打乱了全盘的计划,事情已经开始脱离他掌控,接下来,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君修冥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都退下吧,朕累了。”
以张太医、常德为首,殿内宫女内监统统躬身退了下去。
常德刚刚迈出殿门,手下小太监匆匆上来,在他耳侧嘀咕了几句。
常德面有难色,迟疑半响后,还是躬身返了回去:“岂秉皇上……”
君修冥眉宇间已有几分不耐:“还有什么事?”
常德不急不缓的回道:“回禀皇上,皇贵妃娘娘听闻皇上受了伤,忧心不已,如今人就在殿外,已等候了好一会儿。”
“让她回去吧,朕谁也不想见。”君修冥的声音清冷,话落后,再次躺会龙榻。
那个女人找他,无非就是为了解药。
常德又道:“回皇上的话,底下的人已经劝过了,可皇贵妃娘娘就是不肯走,一直跪在殿外。”
这一次,君修冥连声音都带了无奈,他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去应付哪个女人。
“她若不想走,就随她吧,别再来烦朕。”君修冥话落,指尖内力轻弹,啪的一声后,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昏暗。
常德沉默的退下去,并十分识趣的关闭了殿门。
他踱步走出来,便看到清妍果真跪在殿外的石阶上,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纱衣。
入夜后,又飘着微微细雨,她的病一直没有好利落,长乐宫的药从不曾断过。
“娘娘,您身子尚未痊愈,可禁不起这番折腾,司乐,还不将你家主子扶起来。”
常德上前,与司乐一同搀扶,却被清妍挣脱开,她固执的跪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起。
“今夜本宫若见不到皇上,宁愿跪死在殿前,本宫不信,皇上当真如此狠心,常总管,烦劳您再跑一趟。
就说本宫只求见一面,只要见到他好好的,本宫也安心了。”清妍脸上挂泪,苦苦哀求着,哪里还有往日嚣张的气焰。
常德摇头叹息,还是委婉拒绝:“娘娘,殿门已经关了,皇上说不见您,便是不会见了,君无戏言啊。
您就听老奴一句劝,明日下朝之后再来求见吧,这雨夜寒凉,若再伤了身子,皇上只怕是要心疼的呢。”
虽然他也知道,皇上心里并无这个女人,但终究还是皇贵妃,表面功夫要做足。
她跪在殿外,整整在菀宁宫前跪了一夜,直到天微亮,到了上朝的时候,殿门才缓缓开启。
一身明黄的君修冥从殿内走出,看到跪在殿前,几乎憔悴不成人形的清妍时,眸中闪过短暂的茫然,片刻后才想起,昨夜常德的确禀报过,她跪在殿外求见。
而他眼中的那一抹茫然,却是刺痛了清妍的心,她跪了整整一夜,而他却完全的将她抛到了脑后。
这个男人,当真是无情。
“皇上。”她用沙哑的声音,怯怯低唤。
而君修冥并没有躬身搀扶,他依旧趣÷阁挺的站在原地,只冷声对常德训斥道:“你这大内总管是不想干了吗?让皇贵妃在殿外跪了一夜,还不差人送娘娘回宫。”
这些时日,他一直没功夫理会她,也不知该不该将这个女人送走?送走了,她又会不会胡言乱语?一时也没想清楚如何安置她?
“老奴遵旨。”常德屈膝一拜,而后来到清妍身前,俯首道:“娘娘,老奴奉命护送您回宫。”
“不,本宫不回。”清妍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爬到君修冥身前,可怜兮兮的用双手扯住他明黄龙袍的下摆: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会改的,只是,皇上能不能将解药给臣妾?”
君修冥看着她,眸中没有丝毫温度,亦没有动容:“你起来吧,过几日朕会将解药与出宫的日子给你安排好。”
而对于清妍来说,好似看到了重生的曙光,但也因他后面的话不甘:“臣妾不走。”
他冷漠的看着她,淡淡道:“既然不走,朕也不会给你解药,是死在宫里,还是活着出去,你自己选吧!”
说罢,他便向殿外而去。
“不,皇上,臣妾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能对臣妾这么残忍!”清妍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她牺牲的太多太多了,所以,她想要的也太多,怎么可能仅仅是一个皇贵妃之位。
她要全天下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她还要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孩子来满足她的野心,她要重振梁国,这些,他还不曾给予。
君修冥英俊的脸庞除了冷漠之外,仍没有多余的情绪。他没有亲手将她杀了,就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下朝之后,他在养心殿秘密召见夏侯渊与三大将军。
“回禀皇上,果真不出皇上所料,宁王在边境已经揭竿而起,并趁我军不备,攻下了与封地相邻的谷城,谷城县丞已经投降,成为宁王麾下。”夏侯渊将封地状况一一禀报。
“嗯。”君修冥淡应,又问:“贤妃呢?有消息吗?”
他可是知道,白偌贤至那日后便带着半斤马不停蹄赶去了君宁的封地,却不知情况如何了?
夏侯渊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前只知道贤妃在宁王的府邸之中,但宁王为人十分谨慎,我们的人混进去过几次,都没有打探到娘娘的消息,为避免打草惊蛇,只能退了出来。”
又是短暂的沉默,而后,君修冥才道:“封地本是姜国地界,封地百姓十年前才经历过战争,如今民生刚安稳下来,他们未必愿意打仗,下命封地外的驻军只守不攻,逼得太紧,只怕对贤妃不利。”
“微臣遵旨。”夏侯渊回道,安若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便也不在反驳。
君修冥沉思了会,继而开口:“帝都中军事布防图都按照朕重新拟定的调配,六部的人,更要严加提防。”
六部归白偌贤的管辖之内,宁王起事,白尚书在京中便是内应,若让二人里应外合,事情便更棘手了。
“皇上放心,暗卫一直盯着丞相府的动静,稍有动作,御林军即刻拿人。”其中一个黑面将军拱手回道。
君修冥点头,又问:“二十万大军,调拨的如何?”
另一个将军回道:“回禀皇上,整装待发。粮草也已备齐。”
“三日后出征,不得延误,否则,军法处置。”
“微臣遵命。”三大将军单膝跪地,领命后,退出殿外。
三大将军走后,夏侯渊屈膝跪地,凝重道:“御驾亲征之事,还望皇上三思。”
君修冥淡然而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却是冷的,苦的。
他的安笙在等他,他要亲自将他们母子接回家:“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言,退下吧。”
殿内刚刚沉寂半响,君修冥翻阅手中奏折,神情平静专注。
而殿外忽然传来常德的脚步声,他很快来到他身前,拱手道:“岂秉皇上,太后请您移架寿安宫。”
君修冥放下手中奏折,淡然一笑:“也是时候朕该去见太后了。”
寿安宫中,王氏坐在主位之上,单手撑头,前所未有的疲惫不堪。
君修冥恭敬一拜,神情冷然:“参见母后。”
王氏抬眸淡扫了他一样,而后挥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坐吧。”
君修冥一挑衣摆,正襟危坐在一旁软椅上,淡漠不语。
王氏又是一叹,她看着他从小长大,自知他一向沉得住气。
“事到如今,哀家也不想说什么了。哀家只想再问你一句,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手足相残吗?”王氏的声音苍老沙哑,褪去了往日的犀利,她也不过是一个苍老的普通老妇。
君修冥扬了抹笑,些微嘲讽,王氏总有站在她的立场上,将黑说成白的本事:“朕不懂太后的意思,二哥挟持贤妃,谋逆造反,难道太后认为朕应当继续纵容吗?”
王氏摇头,指尖按着发疼的太阳穴,从君宁起事开始,她便没睡过个好觉:“哀家承诺过先帝,绝不会让你们兄弟相残。
如今看来,还是躲不过这一劫了。皇帝啊,这天下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呢?”
君修冥笑,笑靥孤傲:“那二哥又有什么不满呢?他奢靡无度,挥金如土,他的府邸堪比皇宫,除了那个冰冷的皇位,他应有尽有,可他还是要反朕。”
王氏叹息:“他有野心,哀家一直知道。”
君修冥如玉的指轻贴在青瓷杯盏,唇角笑靥轻蔑:“若二哥能善待百姓,做一代明君,朕甘愿退位让贤。太后可愿以王氏满门性命担保吗?”
王氏哼笑,苍老的眼角爬满了深深的皱纹:“你也不必来激哀家,宁王是哀家看着长大,他性情暴戾阴狠,又贪图富贵,的确不是帝王人选。如今,他已举起反旗,皇上御驾亲征已无可避免。”
王氏说罢,伴随着一阵猛咳,咳的脸色都泛出青白。
君修冥端起温热茶盏,倒还算恭敬的递到王氏面前:“母后喝茶。”
王氏饮了茶,才勉强的止住了咳,苦笑道:“哀家真是老了。”
君修冥不冷不热的拱手:“母后万寿无疆。”
王氏含笑摇首:“你也不必安慰哀家,哀家这一辈子,看尽世间沧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若能寿终正寝,便是上天垂帘。哀家再无奢求,只希望你能留他一命。”
君修冥冷哼,周身散发的气场都是极冷的:“宁王犯上作乱,罪不可赦,朕只能答应不对封地众人赶尽杀绝。”
王氏面色再次灰暗:“看来你是一定要取他性命了。”
君修冥沉默,算作默认。就凭他对她下毒,让她受尽苦头,让他们被迫分离,君宁就死不足惜。
王氏难得示弱,苍老的眼眸中微微湿润:“皇上可知这些年来,哀家为何一直护住他吗?”
君修冥摇头道:“不知。”
王氏叹息,往日犀利的眸子竟涣散一片:“哀家记得二十七年前,你在菀宁宫出生,先帝抱着你笑,说你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
当时三岁的君宁牵着哀家的手,可怜兮兮的问哀家:父皇有了弟弟,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再后来,你一天天长大,菀宁宫内,常常能听见你们父子的笑声,先皇亲手教你练剑,手把手教你书法,教你读书,教诲你帝王之术。
你几乎霸占了先皇所有的爱,而宁儿一年到头见到先皇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哀家可怜那孩子,才处处维护着他。
先皇去世之前,也觉得对他有所歉疚,嘱咐哀家一定要避免你们兄弟相残。因为萧儿的死,他已经悔恨不已了。”
王氏说了太多的话,苍老的脸上显出疲惫之色,又不停的咳了起来。
君修冥半靠在她身侧,手掌轻抚着她背部,倒是难得亲近,虽然父皇最疼他,但也将他弃如敝屣扔在浣邺不管不问五年。
“太后找朕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只要他不伤害贤妃,朕可以向太后承诺不伤他性命。”他说罢,又微一苦笑,嘲弄道:
“如今贤妃在二哥手中,朕只能受他威胁,朕的胜算并不大,若朕输了,母后可否会让二哥饶朕一命呢?”
王氏轻叹,笑着拍了拍他手臂:“你不会输,只要安若离爱你,你就一定不会输的。”
君修冥墨眸幽深,却透着淡淡疑惑:“朕不懂母后的意思。”
王氏失笑,目光幽幽的落在他身上,慈爱中透出些许无奈:“在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就是女人的心,而藏得最深的也是女人的心,总有一天皇上会明白的。”
不久之后,君修冥终于懂得,但同时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王氏又问:“皇上打算何日出征?”
他淡漠回道:“三日后。”
王氏点头,不语。
君修冥温声道:“白尚书以及朕的好丞相,只怕早已投奔二哥,朕带兵出征,帝都必有异动,还望母后可以周全。”
他只悔不当初,输白偌贤一子,以为安若离与白偌贤情投意合,心生醋意,便急着将月丞相之女月怜许配给了白偌贤。
王氏笑,点头:“皇上放心,哀家会倾我王氏一族之力牵制住他们,皇上安心出征便是。”
君修冥拱手:“多谢母后周全。”
王氏摇头,苦笑,微叹:“哀家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保住王氏一族。等到哀家百年之后,皇上还能感念王氏一族曾经的功劳,不要丢弃他们。”
“母后放心,只要有朕在,必会保王氏一族荣华。”但却也只是荣华,而并非权势。
王氏点头,短暂的沉默后,她摆了摆手,道:“皇上回吧,哀家累了。”
“母后珍重身体,朕先行告退。”君修冥拱手一拜,转身而去。
不过三日的时间,君宁的兵马已经攻陷了与封地相邻的四座城池,因为君修冥只守不攻的政策,叛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
一时之间,北盛皇朝人心惶惶,都在议论着这天下是不是要易主。
三日后,君修冥率领大军出征,大军前赴封地,用了十日的时间,彼时,君宁已经占有了十几座城。
君修冥大军驻扎在封地以北的雁关城,守城主将隋义是君修冥的人。
他向君修冥详细的禀报了局势,宁王大军来势汹汹,君修冥的不抵抗政策,让他们一直处于弱势,情形对他们十分不利。
隋义恭敬俯首:“皇上,若继续采取消极对抗,雁关城不日必将失手。”
君修冥淡然而笑,温声道:“不碍,骄兵必败,他得意不了多久。这雁关城会成为他攻陷的最后一座城池。”
隋义略带震惊的询问:“攻陷?”
君修冥高深莫测的笑:“朕要让他自投罗网!”
……
宁王大军可谓四处横冲直撞,见到城池便夺。
只是,没想到雁关城攻陷的如此容易,更没想到的是,这雁关城中等着他的却是早已布好的陷阱。
城上弓箭手乱箭齐发,宁王大军死伤惨重。
君宁的心腹浴血奋战,杀出一条血路想要保护他逃回封地。
高城之上,君修冥一袭金色蟒袍,负手而立与城头,阳光下恍若神祗。
寒风扬起衣摆,咧咧风中,他唇角含着冷魅的笑。
“皇上,可否要……”隋义试探询问,手掌做了个杀的手势。
沉默片刻,君修冥叹息摇头:“朕答应太后要留他一命,吩咐下去,如果无法活捉,便放他离去吧。”
“这……”隋义迟疑片刻,还是躬身领命。
然,想活捉君宁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还是让他逃掉了。
而雁关城一战却是君宁最后一场胜仗。
君修冥的大军反扑,如洪水般凶猛而来,宁王大军节节败退,刚刚夺下的城池转眼间便被北盛大军收服。
宁王的军队被迫退回了封地。
君宁狼狈不堪的躲回腹中,一身银白铠甲上鲜血混合着尘埃,几位狼狈,他大步迈入屋内,将手中偷窥重重砸在墙壁之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
管家屈膝跪地:“王爷息怒。”
君宁扑通跌坐在椅子上,怒声问道:“安若离呢?”
管家回道:“回禀王爷,贤妃还关押在牢中。”
君宁一掌重重落在桌案之上:“给本王动刑!君修冥要赶尽杀绝,本王就先让他的女人吃点苦头。”
“是。”管家躬身应道,便退了下去。
入夜后,宁王府邸中一片死寂,如同死亡前的黑暗。
让人更为不安与忐忑。
瞬息间葬送掉十几座城池,对君宁的打击不轻。
院落中,他独自一人喝着苦酒,一坛烈酒被他仰头一口气灌入口中,而后,他用力的将空掉的酒坛摔在脚下,碎裂满地。
紧握的拳头用尽全力垂落在桌案之上,借以发泄着他的愤怒。
为何他如此没用,难道他真的不如君修冥吗?就因为如此,他的父皇才从未正眼看过他,从未重视过他?
“不,不是这样!”他失控的低吼,手臂一扬,将桌案上的杯盏菜肴统统扫落在地。
侯在一旁的侍从吓得扑通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君宁忽然的问道:“安若离呢?现下如何了?”
管家出声回道:“回禀王爷,贤妃娘娘还关押在监牢中,刑法都用了个遍。”
君宁邪冷的笑,摇摇晃晃的向监牢而去,手中依旧拎着沉重的酒坛,边走边喝。
刚想带着安笙离开的白偌贤听到狱前传来的脚步声,只好拉着安笙跃上了牢狱的房梁。
因为安笙不愿意用半斤的命来换她的命,一直挣扎着,不得已之下,白偌贤点了她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监牢之内,顶替安笙的半斤安静的倒在昏暗的一角,腐朽与腐败的味道让人想要作呕。
走上这条路她不曾后悔,她也知道,或许这就是她生命的尽头,不过好在,她还有点价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或许是从一开始,就被安笙真心实意的好,收买了心,就连为她去死,都成了心甘情愿。
世人眼里,婢子的命,本就低溅!
“哗啦”的声响,铁索落下,监牢的门被推开。
君宁见她倒在枯黄的干草之上,身上衣衫被鞭打的破烂不堪,破碎的布片全部被冷汗与鲜血和染红。
她的双脚还锁着沉重的锁链,原本青葱的指尖,此时是血肉模糊的一片,竹针拔掉的地方留下一个个血窟窿,还缓慢的流着粘稠的血液。
她两侧肩胛骨中都锁着环形铁环,铁环连着的铁链钉在墙壁之上,烧的滚烫的铁环被硬生生的戳穿肩胛骨中该是一种怎样的痛,根本无法想象。
这样纤弱的女人,身体中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力量?能让支撑到现在。
而半斤为自己想过千千万万种的死法,却从来没想到她会死比八两还要凄惨。
此时的她倒在血泊中,凌乱潮湿的发丝遮盖住大半面颊。
房梁上的安笙不停地落着眼泪,她宁愿方才用刑的痛是由她来承受,尽管她痛不欲生,白偌贤却没有丝毫要放开她的意思。
酒醉的君宁摇晃着来到半斤身边,并蹲下身来,静静的凝视着她。
而后,下意识的伸出指,扒开她脸上的发丝,露出一张倾世的容颜,是半斤借着白偌贤易容之后安笙的脸。
墨发雪肌,长睫宛如蝶翼,苍白的唇瓣,柔软湿滑,让人忍不住有一亲芳泽的冲动,即便是如此狼狈的情形下,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君宁呆呆的看着她,竟有些移不开视线。
恍惚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难怪君修冥愿已任何条件来交换她。
若换成自己,只怕也是愿意的。
他的三弟,看女人的眼光比他好。君宁的指缓慢的游走在她面颊的肌肤,痒痒的触感。
半斤的漆黑的瞳仁里有些颤抖,不由自主的往一侧躲:“宁王!”
但同时也触动了锁在肩头的锁链,铁环摩擦着肩胛骨,她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君宁邪气的一笑,开口道:“本王劝贤妃娘娘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刺穿肩胛骨的滋味可不好受。”
半斤嘲讽的笑着:“多谢王爷提醒。”
君宁在她身旁盘膝坐下,举起手中酒坛,又是仰头猛灌几口。
她的眸光冷冽的看着他,冷冷一笑:“王爷看起来似乎心情很不好呢。”
君宁捧着酒坛,放肆的笑,笑着有苦:“对于你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君修冥御驾亲征了。
如今,他的大军就驻扎在封地之外,安若离,你是不是开始期待着他能将你解救出去?”
“是吗?”半斤冷笑,她又怎么会奢望帝王来救她一个溅婢,语调讥讽:“倒的确是比想象中来的更快,宁王爷也比想象中更没用,不过短短几日,便失守十几座城池。”
她半讥半讽的话成功的激怒了君宁,或许半斤这一点是真得了安笙的真传。
怒火中烧的君宁将手中酒坛重重摔在墙角,酒液洒了满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扬起手臂,反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他下手的力道极重,半斤跌倒在地,唇角缓缓留下红色的血液。
巨大的动作让锁在肩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铁环一下下摩擦着骨头,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响。
而半斤好似已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笑着,笑靥凄美,清澈的眸中尽是骄傲的神色:“王爷的本事不过如此而已,除了欺负女人,你还会什么?
难怪先皇将江山交到皇上手中,因为你根本就不配做九五之尊,你连皇上的一根手指都比不过。”
君宁失控的扑上来,手掌用力捂住她的嘴:“你住口,给本王住口!”
半斤不停的挣动,身上破碎的衣物由于过激的挣扎坦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被鞭打的几乎体无完肤,但那一道道狰狞的血痕,不仅没有破坏她的美,反而平添了几分鬼魅与妖娆。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君宁双眼血红着,目光死死的盯着她胸前。
大掌已下意识的离开她的嘴,抚上她的身子。
半斤用仅剩的力气推开他,踉跄的后退,目光戒备的看着他,却已隐隐浮起恐惧。
她又不是无知少女,况且也曾见过安笙与帝王亲昵时的模样,自然明白他的意图。
君宁看着她,而后放肆的狂笑:“安若离,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半斤双臂环膝,咬牙不语,身体却轻微的颤抖着。
她步步后退,而他却步步紧逼,褐眸中燃烧起欲往的火焰,并且越燃越烈。
“从小到大,三弟最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本王夺了他十座城池,不过几日的光景,他便收了回去。
不过,本王手中还要一个你,你也是属于他的,如果让他知道本王动了他心爱的女人,你说我那个一向自负骄傲的三弟会有什么应?”
半斤踉跄的后退:“不,你别过来,别过来。”
君宁却一步步靠近,脱下外袍甩在一旁,然后如猛兽般扑了上去。
他将她压倒在身下,单手卡住她脖颈:“君修冥夺了本王最爱的女人,今天,本王也尝尝他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他埋首在她身前,肆意的啃吻撕咬。
半斤拼命的挣扎,肩上的锁链不停的嗡嗡作响,而刺骨止痛却丝毫阻止不了她挣扎的动作。
然而,她的挣扎反抗在君宁眼中却如同一个笑话。
身上本就残破的衣物在他的撕扯下化为碎片,他的手掌在她的躯体上肆意游走。
“不要,放开我,你这个禽受!”半斤厉声哭喊着,耻辱与绝望却无法阻止他对她的暴行。
这一刻,她有些后悔了,她无法去想象,当初的八两究竟是如何死在这些禽受手下的。
房梁上的安笙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如果当初君修冥不曾将她交给白偌贤,或许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忽而半斤疯狂的大笑:“哈哈,宁王,我不是贤妃,我根本就不是贤妃,哈哈……”
君宁愣了一下,却只以为她是在胡言乱语,有力的手臂扳开她双腿,指尖毫不留情的刺入她的身体。
半斤连尖叫都没了力气,她的眼中瞬间失去了色彩,陷入无尽的黑暗。没人会知道,她的确爱过那个男人。
她藏的很深,从没表露出一点爱慕之意,因为她的爱太卑微,根本就配不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而他的眼里,也从来不会正眼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鸳鸯说的没错,她的确很可笑,也很可怜。
所有人都只以为那件事过去了,实则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件事永远都过不去。
如果能救出他所爱的人,看着他不那么痛苦,或许,她的死也是值得的。
只是下辈子,她再也不要爱上如此绝情的男人。
混乱间,她不停挣动的身体撞翻了一旁的铁架上的炭火盆,哐当一声,铁盆坠地。
燃烧的木炭散落一地,她挥动的手臂抓住了坠落在地的一根烧红的铁杵,用力挥向压在身上的男人。
君宁虽已有防备,却还是躲闪不及,被铁杵尾部扫过肌肤,发出嗤啦一声响,胸口肌肤烫红一片。
可想而知,这铁杵的温度有多高。
而半斤却紧握在掌心,掌间早已被烫的血肉模糊。
她终于顺利的逃脱了他的钳制,蜷缩起赤果的身体靠在墙角中,是那么的无助。
君宁冷笑着,带着恶心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此刻的她就是他的猎物,并且是无法逃脱的猎物,很快就会被拆分入腹。
他邪恶的笑,不急不缓的脱下身上仅剩的里衣,然后,一步步向她靠近。
“不,不要,不可以…我不是贤妃…我根本就不是贤妃…”半斤无助的摇头,却已退无可退。
她的手中依旧紧握着那根烧的通红的铁杵,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君宁再次扑上来的瞬间,她咬牙将手中烧红的铁杵直接刺穿了自己的身体,伴随着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啊……”
铁杵被拔出身体的时候,染满了暗红的鲜血,她的腹部不停的涌出鲜红的血,并伴随着烧焦的味道。
“安若离!”君宁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她,酒瞬间醒了大半。
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痛,没有人愿意体会。铁杵落地,发出一声哐当脆响。
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痛的不停颤抖着,凌乱的发丝贴在肌肤上,遮挡了大片果露的肌肤,一张小脸褪去血色,惨白的极尽透明。
渐渐地,渐渐地她闭上了双眼,嘴里仍低声的呢喃:“皇上……”
君宁的手臂都在发抖,他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女人究竟有多爱君修冥,宁愿毁了自己也要为他守住清白。
他无话可说,从地上拾起中衣,快速的套在身上,落荒而逃。
君宁离去之后,安笙撕心裂肺的痛哭着,白偌贤却一直死死地捂着她嘴,强行将她带走了。
她恨他们,她恨他们,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个男人,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她连半斤的尸体都不曾触碰一下,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半斤死在了自己的眼前,而且是那么残忍。
如果她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她就一定不会把她们留在身边。
这个仇,她一定要报,一定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