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小宝……”朦朦胧胧间苏恓惶突然听到有个轻柔温暖的声音在呼唤自己,似乎非常近又似乎非常远,但却是那么的亲切、熟悉。
苏恓惶试着睁开眼睛,但眼皮像被什么粘住了一样就是睁不开,头也一阵阵的发晕,还伴随着血管的剧烈跳动带来的疼痛感,“我这是怎么了?”苏恓惶在心里暗想。
“相公,你看小宝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不醒这可怎么办啊?!”温柔的女声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说到最后都带了哭音,一只柔柔的手轻轻地抚上苏恓惶的额头。
苏恓惶本能地抗拒着摆头,想要推开额头上的手。
“相公,小宝好像要醒了。”女声惊喜的道,愈加急促的呼唤,“小宝、小宝……”
“小宝,小宝,快醒醒啊,有你最喜欢吃的白糖糕哦。”一个温厚好听的男中音也加入了呼唤的行列。
苏恓惶终于勉强将双眼睁开了一条缝,立刻眼睛就被亮光刺得生疼,赶紧又闭上了。
“小宝,别怕,娘亲在这呢,小宝……”女声继续轻柔的道。
“娘亲!”听到这两个字苏恓惶心神俱震,双眼猛地睁开了。
白净清秀的容长脸蛋,家常藕色衣衫,寻常元宝髻,眉眼温柔,双目含笑,正是自己魂牵梦绕的苏云娘。
“娘亲,娘亲,真的是你么?”苏恓惶声音发颤,不可置信地伸出双手轻抚苏云娘的脸庞,只感觉入手柔软、腻滑、温润。苏云娘温柔地笑着,任由苏恓惶的手在她的脸上抚摸。
“是娘亲,真的是娘亲。”苏恓惶双眼迅速的湿润了,“娘亲,小宝好想你!”
“傻孩子,娘亲也好想你。你看你越长大还越发的爱撒娇了,这不过才一天时间就想娘亲了,还哭鼻子。”苏云娘笑意盈盈地道,用手轻轻地抚去苏恓惶眼角的泪光。
“一天时间?怎么会我可是整整十四年没有见到娘亲了。”苏恓惶讶然道。
“你这孩子,莫不是烧糊涂了?你昨日贪玩着了凉,烧了一天一夜,今日醒来可不就是一天时间?”苏云娘重又摸摸苏恓惶的额头道。
“来人啊,快点叫大夫来。”一个男声道。
苏恓惶循声望去,竟然是夜致远!
“你怎么在这里!”苏恓惶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沉着脸道。
“小宝,怎么跟你爹说好的呢,你爹跟娘亲一起守了你一天一夜了。”苏云娘嗔怪道。
“你!我……”苏恓惶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眼泪直流,“我不是在做梦,不对,我的声音,我的声音怎么了?”苏恓惶陡然发觉自己说出口的居然是稚嫩的童音。
“小宝,小宝,你到底怎么了?”苏云娘看到苏恓惶如此反常,急急地道。
“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怎么变成这样了!”苏恓惶看到眼前白白胖胖的两只小手叫道,刚刚只顾着跟苏云娘说话,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和手的异常,苏恓惶再也坐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在房间里到处找,“镜子,镜子,镜子在哪里!”
“快,快,把镜子递给少爷!”夜致远赶紧吩咐侍女。
“这,这不可能……”苏喜欢看到面前的镜子里小小的、圆圆的脸,愣愣地道,这张脸分明是六岁的苏恓惶的脸,苏恓惶不可置信地揉着自己的脸,脸都揉红了,镜子里还是这张小小的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
“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哟,小宝,你可别吓娘亲啊。”苏云娘看到苏恓惶完全不着边际的行为吓得不轻,声音中都带了哭腔。
“娘亲,这是哪里?”苏恓惶一把抓住苏云娘的手道。
“小宝,这是你家啊,夜府,你忘了么?”苏云娘抱着苏恓惶道。
苏恓惶四顾打量,房间的家具摆设,依稀真的是自己以前的家,苏恓惶挣脱苏云娘的怀抱冲出屋子一看,廊下的栀子花开得正好,院子里清香阵阵,几只蝴蝶正在花丛中飞舞。廊下的小桌子上还有一个装着蝴蝶的小纱袋、一个抓蝴蝶的小网兜。
“这……这怎么可能?”苏恓惶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道。
发呆中的苏恓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苏恓惶没有挣扎,任由来人抱着重新安置在床上,周遭有各种声音,有人轻轻摸着他的手腕,有人给他盖被子,苏恓惶都没有理会。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也陷入幻境了,只是这个幻境的感觉怎么那么真实,如果真是幻境我要怎么突破呢?”苏恓惶在心里默默的想。
最初的震惊过后,苏恓惶开始冷静下来,细细的观察周遭的一切。可惜,除了苏恓惶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以外,其他人似乎都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苏云娘还是一贯的那么温柔,连夜致远也一如变心之前那么可亲。
按照老大夫的说法,苏恓惶是高烧好糊涂了,才会看见幻觉或者胡言乱语,过段时间就好了。弄得苏云娘哭了好几回,还在苏恓惶的院子里设了个佛堂,天天跪拜。苏恓惶当然不信鬼神,可是这样的与苏云娘快乐相处的时光,即使是在梦里,也让苏恓惶倍加珍惜,尽管苏恓惶无法再像个小孩子一样对着苏云娘撒娇,但他依然竭尽所能让苏云娘开心。
岂料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个月,苏恓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和不适。为了不让苏云娘担心,不让夜致远东请个大夫西请个神婆的折腾,苏恓惶半个月前就假装自己已经痊愈了,苏云娘高兴得又是拜天地又是拜祖宗,只是看管苏恓惶更严了除了上书房的时间,其他时间都时刻跟着苏恓惶。上书房在苏恓惶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各种启蒙类的书籍也学了不少,如今再来看这些,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觉。先生据说是位落地的举人,家道中落了,才被夜致远请来做了西席,为人颇有些清高,对于自己唯一的学生要求也非常严格,当然这些显然难不倒苏恓惶,先生一时惊为天才,越发勤恳地教导苏恓惶。
除了做这些日常的事情,苏恓惶在无人的时候,常常偷偷地尝试使用法力,可自己的法力似乎消失了一样,一点都使不出来,苏恓惶又试着用剑招,但是怎么都想不起那些剑招是怎么使的。于是苏恓惶又尝试着修炼自己最开始修炼的清平决,却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的气流存在。
转眼之间就到了中秋,苏恓惶记忆中的夜致远别娶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夜致远一如从前一样和苏云娘恩爱异常。
苏恓惶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两个多月的时光了,仍然没有半点头绪,有时候苏恓惶真的开始怀疑到底现在是幻觉还是自己之前经历的一切才是幻觉,没有流光,没有天剑宗,没有革笪城,更没有妖兽。
时光流逝,苏恓惶十六岁了,长身玉立,眉目俊朗。十六岁的苏恓惶是醴昌县唯一的举人,过了成人礼就要赴京赶考了。家里已经给苏恓惶定了亲,只等苏恓惶赶考回来,就准备成亲。整整十年的时光,苏恓惶从焦虑、彷徨、茫然到放弃、认命,经历了深刻而巨大的心理转变如今的他在无数事实的铁证面前已经认定了自己之前以为是真实的、奇幻、荒诞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大梦。
七岁时苏恓惶在夜致远的书房发现了一本古籍,叫《怪谈异志录》这是一本专门收录各种鬼怪传说、精魅仙侠的书,书里面有剑仙、妖兽、御空飞行、长生不老、法术等等的记载,甚至还有清平决,居然和自己修行的法门一样。看了这本书以后苏恓惶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是否自己在不经意的时候看了这本书将书中的内容信以为真,出现在了梦中呢。
稍大一些,苏恓惶央着府中的护卫带自己到西山头狩猎,找到了当初遇见流光母女的山洞,只是山洞里除了蝙蝠什么都没有。再大一些,苏恓惶开始跟着夜致远跑生意去一些比较远的地方,凤江镇、双龙城都去过,印象中的地方也去过,没有发现任何有仙人的线索和传说。十三岁的时候,苏恓惶到了革笪城,忠亲王府仍然在,但是革笪城并没有兽潮这个说法。十四岁的时候去了楚国,到了摩苏城,但是摩苏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城,并没有记忆中的修真店铺,甚至当地人根本就不知道无极山。至此苏恓惶终于死心了,就这么陪着苏云娘过普通人的一生也未尝不好。
苏恓惶不孚众望,中了探花,夜府上下欢喜不尽,夜家整整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苏云娘是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夜致远也笑得合不拢嘴,夜家三代经商,到了苏恓惶这才出了个探花,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年底,苏恓惶大婚了。苏恓惶也算了是活了两辈子了,这成亲还真是头一遭,婚前只听说是书香世家的小姐,人品温柔、长相秀美,但是并未曾见过面。此番身着鲜红新郎袍服的苏恓惶,站在同样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娘面前,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喜娘几番催促下,苏恓惶这才拿起秤杆挑开了新娘子的盖头,都不敢看新娘子的脸。喜娘和丫头们收了好些吉祥话,又帮两人卸了大装,嘱咐两人要喝合卺酒之后就离开了,苏恓惶全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看。此时见人都走光了,屋里除了红烛劈劈啪啪燃烧的爆响声再无其他声响,长久的沉默难免让人心慌,苏恓惶咳嗽一声,偷偷地瞟一眼新娘子,头太低,只看得见脸上白皙的皮肤在红烛下闪着健康柔润的光,“那个,我们喝酒吧。”
苏恓惶说完就巴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怎么会一开口就说了这句话。
“嗯。”没曾想,对方竟也蚊子哼哼时的应了一声。
一双腻白光洁的手,轻轻地端着一个青瓷小杯送到苏恓惶面前,“相公。”女子柔柔糯糯地叫道。
“哎。”苏恓惶一愣,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应了,拿眼偷偷地瞟一眼新娘子。
这一看,不打紧,苏恓惶手中的杯子立时滑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对面的女子闻声吃惊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苏恓惶,怯怯地叫道:“相公?”
苏恓惶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女子被苏恓惶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了头,下一刻却被大力地抱进一个强壮温暖的怀抱。
“是你么?流光,是你么?”女子头顶传来男子颤抖中夹杂着狂喜、酸楚以及说不明道不白的失落的声音。
“相公?”女子轻轻地挣扎,无奈苏恓惶抱得太紧,根本挣扎不开。
“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妹妹,你来找我了是不是?”苏恓惶颤抖着说道,眼眶抑制不住激动都湿润了。
“相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你的娘子,流光啊。”女子在苏恓惶怀里轻轻的挣扎道。
“不,你是我的妹妹,流光,你来救哥哥了是不是?”苏恓惶一把将女子放开,让她正对着自己的脸道。女子的眉眼赫然和流光一模一样,只是脸上没有了胎记。
“哥哥早知道流光很美,没想到竟然这么美,二哥真的治好你了。”苏恓惶轻抚流光的右脸颊,轻笑道。
“相公,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流光睁着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苏恓惶道。
“是么?”苏恓惶经过最初的震惊已经回过神了来了,看到满室的大红喜字,大红喜烛,大红寝具,以及两人身上的大红喜服,才认清了现实,心里一阵阵的失落。
“相公,你怎么了?”流光看到苏恓惶脸色不好关心的问道。
“我没事,我想静一静,你先休息吧。”苏恓惶长叹一口气,起身离开了婚房,留下流光一个人对着合卺酒发呆。
这一晚苏恓惶一个人呆着书房里彻夜难眠,本来已经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了,谁知到自己所谓的娘子居然就是流光,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幻觉呢还是现实?这个问题搅得苏恓惶头疼欲裂。
第二天苏恓惶顶着两个黑眼圈就给苏云娘和夜致远请安,夜致远劈头盖脸就给苏恓惶打了一顿,长这么大夜致远还没这么对过苏恓惶,苏恓惶也知道自己昨日让新娘子独守空房的做法实在是不妥当,故而默默地受了。这边苏云娘和流光却哭成了泪人,苏云娘是心疼儿子,流光毕竟挨打的人是自己的丈夫,也没想到公公会下这么重的手,也哭了。
苏恓惶身上挨了打,心里却十分的平静,不管如何到现阶段,他是无法接受自己要和流光同床共枕的。
“爹,孩儿还没有立业,不想太早被儿女情长束缚,恳请父亲准许孩儿做出一番功绩,十八岁再圆房。”苏恓惶咬着牙道。
夜致远听了苏恓惶的话,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儿子自小就和自己不亲,看自己的恶眼光就像看仇人一样,向来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认定了的事情绝不悔改,自己心里对这个儿子还是有点害怕的。
就这样苏恓惶大婚之后又是新年,新年过后苏恓惶就按照朝廷了安排赴任了,不过一个小县官。赴任的时候苏恓惶一个人,并没有带流光。看着流光和苏云娘相互搀扶着泪眼汪汪地看着苏恓惶远去,苏恓惶的心里酸酸的。但是他和流光十几年的兄妹感情,无法再将流光当作妻子看待,尽管苏恓惶再三调查确认过了,这个流光和记忆中的流光并没有半点交集,根本就是两个人,但是苏恓惶始终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也许只有远离才是最好的办法。
到了十八岁,恰逢魏齐边境爆发大规模瘟疫,朝廷要派人去赈灾治理,但无人愿意,苏恓惶自请担任朝廷特使,一纸文书送到家里,苏云娘和流光哭得死去活来,无奈米已成炊,抗旨不遵,是灭门砍头的大罪,只得任由苏恓惶去了。但是苏云娘和夜致远至此心里就对流光存了埋冤,流光有苦说不出,心里愈发的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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