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甜胚,两位老人的脸上略显微红,喻杰敏抿嘴一笑的说:“大爷、大妈,还喝的习惯吧?”
玉淑妈感叹的说道:“哎呀妈呀,俺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喝这叫甜什么东西的?好喝,就是喝完头觉得有点晕乎,这不是酒兑的吧?”
杰敏微笑着摇了下头,看了一眼老丈人,这时的玉淑他爹,脸色越发红的厉害,他站起来,觉得头晕的一摇晃,又一腚坐在凳子上。
他自我解嘲的念叨着:“他妈妈的,这大米稀饭,喝着甜丝丝还带点酒味儿,挺好喝,想不到喝了一碗,就有点站不住脚,酒劲儿还挺大,呵呵,他妈妈的。”
玉淑他爹的耳朵听力很差,杰敏给她(他)俩介绍甜胚,老头压根就没听进去,把碗里的甜胚,当成了x市的特色大米稀饭,本来他就不喝酒,这喝了一小碗甜溢酒香的甜胚,就把老人家喝的脸红还带点晕乎。
玉淑妈在女婿跟前,看老头子那没出息的样子,觉得脸上挂不住,就埋怨的对老伴儿说道:“你这人怎么连我这个老娘们都赶不上,喝碗甜、甜什么的就醉成这样子,有点出息没有?真是叫你丢死人了。”
杰敏把老丈人搀了起来,笑着说道:“大爷,还能走路吗?要是不行,咱歇会儿再走。”
就这样,杰敏轻扶着老丈人,在老丈母娘的一路唠叨声中回到家里。
玉淑一看,问清杰敏是怎么回事,‘噗嗤’一笑的说道:“爹呀,你也是个老爷们,一碗甜胚就能把你喝晕乎,真是你也太、太......。”
玉淑‘太’了几个,没好意思再说什么,她知道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她妈里外张罗,她爹是个木讷老好人,对什么事都畏手畏脚,就怕树叶打头,一辈子就干下地种庄稼一条线的营生,至于别的,闷头不问。
玉淑有时看不惯,时间一长,也就不太理会了。
玉淑要生了,按日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这天晚上吃完饭,杰敏用自行车把穿戴严实的玉淑,带到‘五、一、六’医院做检查。
快到医院大门不远,来往汽车开着刺眼的大灯,呼啸从身边错过,喻杰敏一时把握不住自行车,不得不停下,两腿跨住车大梁,一脚踩在路边道牙石,一脚踩住脚蹬,吃力的支撑着玉淑坐在后座上的自行车。
后面来了一辆大货车,擦身而过,卷起的风,把玉淑和杰敏,掀倒在路边冻得硬邦邦堆雪的树前,只听玉淑一声“哎嗂妈呀,我的肚子,哎嗂痛死我了。”
喻杰敏在车要倒时,知道已无力强撑住自行车,他怕自己一旦倒下,车子和人都会压到玉淑身上,情急之中,他托住车子,身子往人行道上一跃,自行车的前半被他抬起,后半车身还是压在了玉淑的肚子上。
喻杰敏一看躺在雪堆里的玉淑,‘哼哼唧唧’的双手捂住肚子,吓得他赶紧把自行车扶起扔在一旁,抢到玉淑身边,轻轻的把玉淑扶立起来。
玉淑肚子痛的厉害,她半弯着腰咬牙呲咧着嘴,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滚。
杰敏这时慌了手脚,不知怎么办好,玉淑着急又生气的说:“你还傻站着干啥,还不快点把我送去医院看看?我觉得这一摔,恐怕真的要生了。”
喻杰敏慌忙听令,把玉淑扶坐在后车座,推起自行车,小跑着直奔‘五一六’医院。
经过检查,母婴无碍,喻杰敏和王玉淑那颗忐忑吊起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医生要求孕妇不能回家,留院观察。
喻杰敏收拾着就要安排自己夜里怎么陪护,可是医院规定,病房不得留有家属陪护,喻杰敏不放心玉淑,多次与院方协调,希望能同意他在妻子身边照看,但都未能如愿。
杰敏在病房护士的一再催促下,他还是不放心的再三嘱咐玉淑,要自己保重,说天一亮就来医院看她。
他回到家里,把情况给岳父母说了一下,俩老人摇着头‘啧啧’几声,一顿唏嘘,三个人一夜都没睡踏实,不知玉淑一个人在医院里,是否能照顾好自己。
玉淑这一夜可遭罪了,十月怀胎,临盆前的肚腹阵痛,是女人一生最痛苦最满怀希望的时刻。
她仰躺在病床上,痛的她使劲咬住嘴唇,一会儿双手捧腹,双腿蜷缩,一会儿两手死死地抠住床板,两腿伸直,头摇摆着不停的伸缩,头和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滚落。
汗水浸透的头发,就像刚钻出浴池,湿淋淋的没有干丝,身上穿的秋衣秋裤,被汗水浸湿好像都能拧出水来。
玉淑再怎么疼痛,她都坚强的不喊出声,实在忍受不了,她就紧闭着眼睛,轻轻的**两声。
生过孩子的女人有着痛与快乐的切肤感受,看来女人生孩子,还真不是个好营生,夸张点说,那可是躺在产房里生与死的较量。
玉淑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汗出的太多,彻底的虚脱了,觉得浑身就像散了架,一点力气都没有,喘气都是虚弱的。间歇性的肚腹疼痛,折磨的玉淑昏昏欲睡。
她嘴角上翘,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梦中憧憬生了一个大胖男孩。
一阵剧烈的疼痛,把玉淑从梦境中痛醒,她实在疼的受不了了,扯着嗓子毫无顾忌的喊叫。
医生护士一趟又一趟的往病房跑,玉淑的嗓子都喊的嘶哑了,护士拿来红糖水,一勺一勺的喂,医生护士看玉淑腹痛的轻了点,就离开病房回到办公室。
还没做稳当,又听到玉淑声嘶力竭的喊叫,她们赶紧跑进病房,量血压,脉搏,又是一阵忙活。
分娩前的阵痛,是产妇最难以忍受的疼痛,医生又不能用药物缓解产妇的难受,全靠产妇自己承担,进入深夜,玉淑喊叫的浑身无力,疼痛的越来越急。
医生、护士紧张有序的做着产妇生产前的准备,玉淑被推进了产房。
一九七九年冬月,这天凌晨,医院产房传出婴儿‘呱呱’坠地,撕破夜空的第一声啼哭,再过几个小时,这婴儿将迎来她人生起点的第一缕阳光。
第二天,杰敏的岳母睡不踏实,早早的就起来把饭做好,看女婿还没睡醒,把她急的在家里转来转去,又不好意思叫醒女婿,老太太着急上火,坐立不安的搓着手,一会儿的功夫,嘴上就起了几个水泡。
喻杰敏有心思,直到后半夜才朦胧睡去,一睁眼,看到岳母正站在他的床前,用急切着慌的眼神盯着看,杰敏知道老人是不放心在医院的闺女呀。
他一骨碌坐起来穿上衣服,嘴里安慰的说:“大妈,不着急,医院去早了也不让进病房,咱吃了饭就走,不耽误。”
“嗨,这地方天亮的就是晚,都七点多了,天还不亮,要是在咱老家,庄稼人下地干活都好一阵子了。嗨,杰敏,咱还是早点去医院吧,就是不让进病房,能打探点消息,心里也踏实不是?”岳母嘴里叨叨着扭着小脚进了厨房。
杰敏领着岳母来到住院部大楼,门口聚了不少来医院看病号的家属,不到探视时间,被值勤的战士挡在大门外,他(她)们好说歹说,值勤战士就是不吐口。
喻杰敏急中生智,把手里的饭盒交到岳母手里,大咧咧的走到值勤战士跟前,不卑不亢的说:“小同志,我找内科李连芳主任有要事,你看行吗?”
小战士上下打量了几眼喻杰敏,对这位说话严肃、不知是什么级别、穿便装的‘首长’同志,不免态度客气礼貌的说道:“同志,你预约过李主任吗?那好,您请进。”
喻杰敏没敢再理会站在门口人群中的岳母,他嘴角微上翘,面带淡笑的回看了战士一眼,抬步进了住院部大楼。
杰敏脚步轻轻的来到玉淑住的病房,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玉淑安静的闭眼躺在床上,发现原来盖在身上的被子,隆起的肚子变成了扁平。
他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眼,他推门进屋,刚想推醒玉淑问个清楚,却看到玉淑身边躺着一个包裹在小被窝里,黑黑的头发、小脸红扑扑,正瞪着大眼睛看杰敏的婴儿。
喻杰敏笑了,他俯下身子,又怕惊醒睡眠中的妻子,轻手轻脚的凑到婴儿上方,咧嘴嬉笑着逗孩子,他真想叫玉淑赶紧醒来,亲口告诉他,到底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婴。
玉淑睁开惺忪疲惫的眼睛,看到杰敏站在她和孩子跟前,心中一阵委屈,眼泪腾冒了出来。
杰敏一见玉淑哭得挺伤心,不知怎么回事?赶紧哄劝的问道:“玉淑,大人、孩子这不都好好的吗?你怎么就哭了呢?不哭不哭啊,坐月子哭鼻子抹眼泪的对眼睛不好,还伤身体,听话不哭啊,你说,到底为什么?”
身体虚弱的玉淑,含泪委屈的埋怨道:“杰敏,你可真行,心怎么就这么狠,把我一个人撂在医院生孩子,你回家睡觉去,你都怎么睡得着?要是真的大人、孩子出点什么状况,需要家属签字,连你的人影都找不着,那还不等死啊?”
“呸呸呸,玉淑你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这不母子都平安吗?你就不要埋怨了,再说你也不是不知道,医院也不让家属陪床,我也没办法,你在医院受罪生孩子,我在家也没好好合过眼。嗨嗨,我操心你,睡不好是应该的,应该的,你的功劳是大大的,大大的。哎玉淑,你快说生的是个尕娃还是丫头,你可别说是......。”杰敏安慰着玉淑,当问到生男生女时,他紧盯着玉淑的脸,真的好希望啊。
玉淑平淡一笑,简单明了说道:“生了个六斤半的丫头。”
喻杰敏听说生了个丫头,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喻杰敏头重脚轻的一腚坐在病床边上,好一阵子没说一句话,玉淑想劝说,又不知怎么开口,她知道,杰敏盼儿子比盼月亮还要心切。
被窝里的婴儿好像知道父母的心事,尖着嗓子啼哭,哭诉父母对她的不公,‘丫头怎么了,丫头就一定不如男嘛’,哭啊哭,哭得不睁眼。
怎么哄都不听,把奶送进嘴里,就往外吐,哭的玉淑眼泪吧嚓,哭的杰敏抱起孩子,在屋里颠颠的溜达,杰敏把脸贴在丫头的脸上,亲昵着她。
嗨,这丫头不哭了,好像读懂了爸爸对她的溺爱,她睁开懵懂的大眼睛,小脸蛋上挂着晶莹的小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