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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准迁证(1 / 1)

喻杰敏伸长了一下脖子,说话还带着颤音的低声说道:“妈,你是不知道,要是你走在何家沟,黑乎乎的前后不见人,看像是个人影手拿着棍站在那里,你也会吓得得瑟。本来王玉淑她大姐家,饭吃的不晚,可谁知道说着吃着天就黑了,家里有电灯也没觉出什么,这一走在路上,黑灯瞎火越走越害怕,再自己吓唬自己,胆子再大,也得哆嗦。哎,妈,她大姐一家说我干了一天的活挺累的,就不要来回跑了,硬要留我住在他们家,要不我晚上就不回来,有那来回走路的时间,还不如早早把活儿干完,咱也没心思,妈,你看这样好不好?”

颜轩一时被儿子的话堵得半天没吭声,同意儿子留住在东家吧,可、可也就三四里路,骑着自行车,就是慢跑,也不用半个点就到家了,再说哪有离家这么近,匠人住在东家不走的,是不是这‘东家’打着自己的主意,特意留儿子住在他家。

嗨,要是不答应儿子住在那里,一旦再走夜路吓出个毛病,那可不是小事儿。

颜轩思前想后,为了儿子,她也只有迁就了。

沉默了一会儿,颜轩抬起头,眼望着儿子,深情的说:“儿子,你住在人家家里,可不比在自己家,说话办事要长点眼珠,不要叫人家把咱看扁了,他们家的意思就是不说,你这个当妈的也不彪,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再说咱家这户口准迁证,你爹不是来信说,这几天就拿到手了吗?寄回来收到后,叫你赶快找大队会计你恒庆哥,抓紧时间办妥,拿着户口就收拾着走,早点进城落户,心就早点踏实。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自己多长点心眼,一旦玉淑这姑娘的户口不能跟着进城,那你还能要她吗?可别到时候你甩了玉淑,伤了人家的心,这样咱的良心也过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说多了也没用,大主意自己拿。”

喻杰敏听他妈这一通说,大大咧咧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还是年轻不懂事。

这两人谈恋爱,可不是一时冲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么简单。

那可是结婚生娃、持家过日子一辈子的事儿,有时一对恋人,因为一点小事说不清楚,都会出人命的。

喻杰敏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看那样子,什么也没想,只是稀里糊涂的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至于王玉淑的户口弄不进城,这门亲事成与不成,喻杰敏是恍惚又恍惚。

第二天,当喻杰敏骑着自行车再次走到何家沟,他有意的下了车,站在桥头往桥沟南一看,嘴里骂了起来:“他妈的,原来是一棵碗口粗的槐树,树周围陪了一些麦秸,树的半腰,伸出有胳膊长短,半截耷拉的断树枝,夜里老远看着,黑影被风一吹,那半截断树枝一摇晃,可不就越看越像有个人的虚影,在那挥动棍棒吗?”

杰敏越看越气,一只脚重重的往地上一跺,他气的用劲儿过大,脚猛的跺在地上,疼得那只脚马上弹跳起来,嘴里喊着‘哎嗂妈呀,疼死我了’,转而又狠狠的骂了一句‘妈的,昨天夜里差点没把我吓死’。

王玉淑平时中午都在医院食堂吃饭,自从喻杰敏到她大姐家干木匠活,她每天中午都跑回来,陪着杰敏说话吃饭,两人相处的虽然不是如胶似漆,却也情投意合。

喻杰敏白天穿着简朴的衣服,捆着围裙在东家翻新过的房子里干活,到了吃饭的时候,脱下干活的衣服和围裙,换上干净的衣服,跟在玉淑和她大姐的身后,回她们借住的家里吃饭。

走在大街上,街邻碰面‘嘻嘻’笑着对她大姐说,‘哎,这哪是你家请的木匠,叫不知情的还以为领着你妹子的对象上门呢,啧啧,这小木匠穿戴的真洁净’。

杰敏听在耳里,心中十分受用,可听邻居这么一说,他再迟钝,也领悟到玉淑这家子在村里还没说破自己与她们的关系,对这一点,杰敏也没往心里去,就随她们吧。

自从喻杰敏白天干完活,晚上住在玉淑她大姐家,相处的时间多了,相互之间融洽的就像一家人一样。

每天吃完夜饭睡觉前,杰敏都坚持洗脚洗袜子,这也是他常年养成的习惯,每到这时,玉淑就蹲在他的洗脚盆跟前,抢着要帮杰敏洗袜子。可杰敏哪好意思,两人嬉笑争夺。

这时她大姐总是笑呵呵的说:“兄弟,你就叫俺小妹洗吧,以后早晚还不都是她的活吗?”

玉淑也不争辩,只是边洗袜子边看着杰敏笑,那种小鸟依人的温柔,杰敏看着,心里觉着甜丝丝。

尽管玉淑她大姐一家子,劝说杰敏不要干的太累了,悠着点不着急,可喻杰敏是个急性子,干起活来就不会磨洋工,手头麻利快,不到十天,木工活就干完了,自己再想磨蹭几天,也没了借口。

玉淑她大姐家想留杰敏再住几天,也没有了由头,临走的那天,玉淑的大姐夫拿出工钱,硬要塞给喻杰敏,这哪行,别说是新亲,就是老亲,也不能只认钱不讲情理吧。

杰敏和玉淑她大姐夫撕来扯去,互不相让,最后杰敏装着生气的样子放下脸说:“大姐夫,你要是真的跟我这么撕扯个没完,那好,钱我收下,我跟玉淑的关系就此拉倒。”

说着,喻杰敏把钱从他手里接过来,顺手裝势就要往裤兜里揣。

玉淑和她大姐一看急了,忙拉住杰敏拿钱的手,把钱又抢了回来。

她大姐笑着说;“兄弟,这钱你不要就不硬给你了,等几天,我叫俺小妹拿些东西到你家答谢,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情是情理归理,这份人情还是要还的。”

喻杰敏依依不舍的推着自行车,离开了玉淑她大姐家。

王玉淑陪在他的身边,一直把杰敏往前送,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虽然没有卿卿我我,倒也不想就此分手,都说送君送到大门口,可这送了一程又一程,杰敏一次又一次劝玉淑别送了,俩人就这么说笑着到了公社医院门口,玉淑还是不舍的坚持要送。

杰敏不忍分手后,她一人摸黑回家,就关切地笑着说:“玉淑,你就别送了,越送你离家越远,咱俩就此分手,你也不要回大姐家,就住在医院的宿舍吧,这样我也放心,你先进医院大门,我骑上自行车就走,你说好不好?”

玉淑低头不语,半天才抬起头,看着黑夜中的喻杰敏,温柔的说道:“杰敏,还是我看着你走,你路远,半道上可要注意安全,我转身就到了宿舍,不要管我,你先走吧。”

喻杰敏自以为是个大老爷们,哪能这么不仗义?坚持要玉淑先回医院。俩人在黑夜里推来让去,谁也不让谁。

最后喻杰敏赌气的说:“那好,你不先进院里,那我就在这等着你。”说着,话也打住了,就这么僵在那里。

王玉淑知道喻杰敏有点小脾气,可没想到真的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实在不忍心杰敏就这么僵站在黑夜里,玉淑一步一回头的叮嘱着:“杰敏,走吧,咱俩都一块走,这下你放心了吧?”

喻杰敏眼看着玉淑进了医院的大门,他才骑上自行车,‘嗖、嗖’的行进在黑夜里。

玉淑实际上躲在医院大门的门垛旁,一直等杰敏走的看不见影子了,才回了宿舍。

又是个天地浑浊的黑夜,喻杰敏在夜幕中穿行,胆怯、害怕、一阵儿阵儿的袭上心头。

他的脖子缩进了肩膀,头一动不动,两眼四下扫视着,当快走到前不着店后不挨村的何家沟,杰敏虽然已经知道,那桥沟南夜色下的模糊虚影,是棵断了枝桠的槐树,他还是不住的嘚瑟着身子,脚下狠命的蹬着自行车脚踏,一溜烟的冲上陡坡,钻进了村子。

见了几个吃了夜饭,走在街上出去串门的村民,杰敏的心里终于踏实了些,那颗忐忑不安,快吊到嗓眼砰砰直蹦的心,刷的一下回到了肚里,满头满身吓出的虚汗,被夜风一吹,虽然是春末,还是觉得一阵发冷,浑身一嘚瑟,牙帮又磕碰了几下,这是把孩子吓得呀。

喻杰敏干活麻利,不磨洋工,又体贴东家的难处,别的木匠要干十个工日的活儿,杰敏六七天就干完了。周边村传的沸沸扬扬,木匠活越来越多,来找他做家具的人家都提着糕点到家里,都想尽早把他家的活给干了。

这个帐东家都会算,就这不磨洋工就省了工钱,再吃饭不挑剔好伺候,又省了不少钱。

别看加起来就十块八块的,可这对面对黄土背朝天,从地里抠钱的农民来说,说不好那就是他一年的辛苦血汗钱,只要是脑子没病的东家,都会算计的。

太阳从东方出来西山落,一天又一天,看似日子过得挺快,可在喻杰敏看来,就像度日如年,望眼欲穿。慨叹呐,户口的准迁证啊,你到底想叫我盼到什么时候,才能送到家呀,杰敏心里就像猫抓似的着急,干着急又有什么法子呢?

这天,喻杰敏和杰恒吃完晚饭,从东家一路回来,他话也不想多说的就想回家躺在炕上,因为最近这段时间,老是操心惦记户口的事儿,面色也憔悴了,情绪低落的很。

杰娥看到兄弟俩进了家,她嗔着脸说道:“大兄弟,咱爹来信了,户口没批下来,这次又落空了,说是等下批吧。”

杰敏一听他姐说户口又黄了,刚迈进门槛的一条腿还没落下,就浑身一软的瘫坐在门槛上,两眼无神的盯着一处,耷拉着头,一动不动,像是个木头人,一点精神都没有。

颜轩一看儿子就像霜打了的茄子,焉头搭脑,她呵呵笑骂着杰娥:“你这小鳖你,就是欠打,你兄弟盼户口准迁证,盼的都快疯了,你还雪上加霜的逗弄他,还不快把你爹寄来的准迁证给你兄弟,叫他也高兴高兴,你还等么?”

杰敏听他妈说户口准迁证寄来了,激动地‘嗖’的一个高儿蹦起来,冲着他姐就去了,杰恒也高兴的跟着腚后跑。

杰娥吓得赶紧窜到炕上,三个人滚在一起,杰娥实在受不了了,急忙告饶:“好啦好啦,别压在我身上,我都喘不过气来了,不要抢,准迁证抢撕了就完了,我给我给。”

杰敏慎重的把准迁证拿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感叹‘你呀你呀,你可是千金难买呀,为了你,我吃不好睡不好,今天终于到手了。苍天呐,大海呀,你们可睁眼了,天大地大,爹,你才是最伟大’。

杰敏看着看着,激动地眼泪涌了出来,他突然举起手里的户口准迁证,站在炕上大声呼喊:“我们终于是城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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