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淑的大姐调笑的说道:“看你那点出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又不能蒙着盖着进人家的门,再说咱长的也不是拿不出手,你就大方点去就行了,有什么好怕的。至于你说第一次见杰敏他妈怎么称呼,叫我说呀,反正你们俩都相中了,干脆来个痛快的,进门就叫妈,省的把别的称呼都叫熟了,结婚再改口倒叫得不顺,你说呢小妹?”
王玉淑一听她大姐说进门就叫妈,羞得赶紧捂住脸,扭捏的说道:“大姐,哪有第一次见面就叫妈的,这也太快了,我叫不出口,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她大姐搂着玉淑的肩膀,轻言细语地说:“小妹,新事新办,你也知道你同学这家人,就等着户口准迁证一到,收拾收拾全家进城,你要是不把握好机会,人家一变卦,到时你哭都来不及。你这次去男方家,见了你同学他妈张口就跟着叫妈,要是他妈不搭理,或是不让你叫,那你心里可要有个准备,这门亲事还真悬着点。一旦他妈默认了,不是咱心里也踏实了吗?小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玉淑她大姐别看认不得几个字,可对事理看的倒挺有门道。
第二天,玉淑先到医院上了一会儿班,跟科主任请了假,又到供销社买了两瓶罐头,两包点心,骑着自行车,怀揣忐忑,一想到第一次进杰敏家门,脸上就一阵红。
喻杰敏离开医院回到家里,也没对他妈说他相的对象明天要到家里来,实际上在医院,杰敏心里一直是热乎乎的,至于王玉淑都说了些什么,他也恍惚。
早晨起来,杰敏坐在正屋的门槛上,夜里绑在脖子上的仙人掌还没换下来,就听门口传来笑声,人还没进院就听爽朗的喊道:“晋阳嫂,你家来贵客了,给你道喜呀。”
随着笑声,街对门周恒庆的老婆,笑呵呵的领着个姑娘进了院子,后面还跟进了几个老娘们和孩子。
喻杰敏一看真的来了,一时呆愣的坐在门槛上,茫然的看他妈从屋里笑着迎了出来。
颜轩本来跟街对门的周家交情很深,过年过节走动的也频,家里做点好吃的,不是你送一碗给我,就是我送一盘子给你。
当看到周恒庆的老婆领着个面生的年轻闺女进了院子,虽然心里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还是笑吟吟的往屋里让。
周恒庆的老婆边拉着那姑娘往屋里进,边笑里还半带埋怨打着哈哈说:“不是我说你晋阳嫂,你可真有抻头,这新媳妇都进了门,我这住对门儿的还不知道。要不是俺这妹子不知你的家找到我,我还蒙在鼓里呢。”
周恒庆的老婆,是玉淑本家没出五福的一个姑,嫁到碾西喻家生养的闺女,名字叫喻晋兰,跟晋阳同辈。
别看她是村支部委员、大队会计的老婆,可人家平时一点都不做作,跟街坊邻居相处的挺好。
不像村里民兵连长的老婆孩子,男人一人‘得道’,家里就鸡犬升天,不知大小的走在大街上都不搭理人,村里人背后都骂。
颜轩被喻晋兰数落的丈二和尚,半天摸不着头脑,她笑呵呵的问道:“兰妹,你说的么?我怎么听着......。”
“哈哈哈,晋阳嫂,你就不要装样子了,这新媳妇都进了门,你会不知道?杰敏胆子再大,他也不敢不跟你说一声,就眼里没你的把媳妇领进门吧?行啦。”喻晋兰说着,转头又笑着对那姑娘说:“淑妹,你还不赶快见你婆婆,问个安好,我看你就直截了当的问个‘妈’好,省得以后改口。”
玉淑本来就不好意思一见面就叫‘妈’,这下正好借着她兰姐的话头,往前走近一步,红着脸略低下头,对着颜轩脆落落的喊了一声‘妈’。
一声‘妈’,把颜轩叫的哭笑不得,百感交集透心凉,难受的心里就像刀绞的一样。
她看着站在一边的儿子,就是有天大的气,也不能在邻居跟前发呀,这个打小从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女人,把三从四德看得很重。
颜轩一时很难转过这个弯儿来,她想不通的摇了摇头,扪心自问道‘这真是儿大不由娘了吗?这么大的事儿,儿子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就把媳妇领回了家,哪怕给我打个招呼,我也不至于当着街坊邻居的面,丢这么大的人呐。杰敏从小就孝顺,我病了不吃饭,他就跪在妈的跟前,哭着求着叫妈吃饭,这还是我那个孝顺的儿吗?凉心呐凉心,杰敏你可凉透了妈的心了’。
颜轩虽然没见过大世面,可她毕竟领着孩子闯荡过东北,去过几趟西北高原,面子上的事儿还是要过得去的,自己安慰着自己,忍吧,先忍着吧。
她从吃惊、愤慨、不满的情绪中缓过劲来,脸上转换出尴尬的笑。
颜轩拉着喻晋兰的手,为儿子开脱的说道:“俺家杰敏这几天不是得了肿脖子病嘛,只听他昨天从医院回家顺口说了一句,他的一个同学在公社医院,说是今天来看看他的病,我当时也没往心里去,嘿嘿,可谁知是这么回事。你说俺家杰敏办事,就是不靠谱,我要是知道人家闺女今天头次要到咱家,就是头拱地,我也会准备准备。兰妹,你看这事儿闹得,真是叫你和邻居看笑话了,坐,快往炕里面坐。”
颜轩就是再不满意,礼道还是要有的,她伸手又拉起那姑娘的手,往炕头上让。嗨,这事儿怪不得人家闺女,要怪只能怪自己那个不懂事的混账儿子。
姑娘乖巧的又叫了一声“妈,你坐,我先给杰敏的药换上。”说着转身走到喻杰敏的身边,把他拉着坐在门槛上,动手换药。
颜轩听姑娘叫出的这一声‘妈’,心里觉得怎么那么别扭,来的也太突然了吧,这事儿弄得,还真迎了那句老话‘豆腐掉在灰里,吹不得打不得,’颜轩嘴里不说,心里暗骂‘小杰敏啊,你可要了你妈的命了,叫我可怎么办呐’。
不管是凉拌还是热拌,头痛还是脑热的,事情来了,总归还是要办的。
颜轩一边招呼着陆续前来家里看新媳妇的街坊邻居,一边抽空把杰娥叫到跟前,伸手递给她一张肉票,叫她赶紧到公社食品站买肉去。
杰娥对她大兄弟的做法很不满意,撅着嘴,对颜轩嘟囔着说:“俺大兄弟都是叫你和俺爹给惯得,就这么悄没声响的把媳妇领回家,他眼里还有你这个妈吗?别说我这个出了门子的姐了,他更没把我看在眼里,这肉我不去买,要去叫俺大兄弟去。”
杰娥说着,赌气的转身就要走,颜轩一把拉住,压低声音,又不能脸上有气的叫别人看出来,她装出笑模样咬着牙骂道:“你这个小鳖你,你大兄弟一个人气我还不够啊?你也凑热闹,你要是不去买肉,就给我滚回婆家,不要老是住在我这,没有一个叫我省心的。我说叫你去,你还磨蹭么?还不快去快回。”
颜轩说着把肉票扔给了杰娥,瞪了她一眼,自己又忙乎着准备饭去了。
前来看新媳妇的街邻出出进进,喻家洋溢的喜气感染着来看喜的少男少女,大妈大姨和孩子们。
东街的常传法听说了也赶过来凑热闹,进门就笑嘻嘻的对颜轩说:“晋阳婆,恭喜你呀,这媳妇进门,看把你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好好,我看看媳妇,你忙你的。”
一会儿常传法从屋里退了出来,走到院子看杰敏正乐呵呵的跟人说话。
他走近一步,拉着杰敏到一边,瘪着嘴小声说道:“杰敏叔,这是谁给你介绍的对象?哼,俺晋阳爷挑儿媳的标准,要的是细高挑儿,长辫子,白白净净的瓜子脸,我看这闺女就是面皮白点,脸蛋儿还行,再哪个条件也达不到俺晋阳爷的要求,差的太远了。我要是知道这样的闺女给你当媳妇都能入得过眼,小叔,不是我给你吹,我拿鞭子往你家赶,要多少有多少。呵呵,行啊行啊,曲蛇(蚯蚓)对眼是条龙,不过,我看这闺女面善,是个好脾气的主,小叔你俩结婚后,压不到她舌头底下,家里肯定是你说了算。嘿嘿,老话说得好,能上十柱香不拆一门亲,你看我这臭嘴,杰敏叔,不说不说了,挺好挺好,我山里还有活儿,就不在这说三道四了。”
常传法长得干瘦,个头不高,小脸长的就像差把火没伸展开,他这人说起话来嗓门尖细,就是压低声音,也极具穿透力。
传法刚嬉笑着扭身出了院子,站在院子不远的喻福海老婆——杰敏大姨的闺女朝着杰敏走过来。
她有自持不住老是颤抖着头的毛病,她扯了一下杰敏的衣服,瘪嘴小声说:“杰敏兄弟,你不要听传法瞎掰呼,这个人就是愿意挑刺儿,看谁家的媳妇他都能挑出毛病,他也不看看自己的媳妇长的是个么样?村里人都很烦气他。我这人也不会说好听的,我看你这对象不错,你就省省吧,不要再到处张扬着挑媳妇了,你也撒泼尿照照自己,也不是长得帅到哪里去,再挑就挑花眼了,我这话可是话糙理不糙,差不离儿就行啦。”
福海老婆说完,颤抖着头进了屋。
杰敏听他妈说,他这个大姐老是不停的颤抖头,是娘胎由生带来,医生说是脑子哪根神经不管用造成的,反正看着叫人挺难受。
颜轩心里对儿子的做法再不满意,大面儿还是要过得去,她弄了几个好菜,芸豆鸡蛋卤子面条,招待的还不错。
王玉淑把个‘妈’叫得也顺了口,一两句话就喊出个‘妈’来,颜轩的脸色和缓多了,露出了笑脸。
她一脸歉意的对王玉淑说:“闺女,你刚进门我给你的脸色不好,可不是对着你的,我是气俺那不懂事的儿子,你说,新媳妇第一次进门,我这个当妈的愣说不知道,一点准备都没有,说出来,街邻都能笑掉大牙。你回去跟你爹妈说一下,这事要是搁在他们头上,不用我说,谁也不能有个好脸色。再说你跟杰敏的这门亲事儿,他爹临离家的时候也没有个准话,我也做不了主,慢慢来吧。嘿嘿,闺女,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你可不要见外,一定要吃好吃饱啊。”
吃完饭,王玉淑又看了看杰敏的脖子,说是下午还要上班就要走。
颜轩和杰敏及家里的子妹,把姑娘送到了街门口。
王玉淑满脸带笑的回头说道:“妈,杰敏,你们都回去吧。”她摆了几下手,骑上自行车走出老远还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