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大年就快到了,这可难死颜轩,她拿不定主意到底到谁家去,一想到这,心里就不是滋味,明知道人家是诚心诚意的请她去,可自己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总觉得男人不在家,到谁家过年,都是寄人篱下。
在颜轩的心里,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女人的‘天’,逢年过节‘天’不在家,女人惆怅的没了主心骨,孩子失去了依靠,这年过的就觉得心里没底空落落的。
颜轩的小妹何颜卿,在老家里嫁给了酒馆的苏俊青,俩人经朋友介绍,来到大连,苏俊青在市水产专科学校找了一份工作,单位把他安排在郊区南关岭乡泉水村,这里有水产学校的淡水养鱼实验基地,由他来看管养殖场。
何颜卿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跟随丈夫俊青,来到了占地面积八万平方米的养渔场。学校在离泉水村不远的渔场盖了三间瓦房和有一间房大的草铺子,夫妻俩带着两个儿子和闺女住在这里也算宽敞。
房子盖在高出养鱼池四五米的高台平地上,闲暇两口开荒种地,粮食蔬菜足够大人孩子吃的,加上学校供应的粮油,说不上是天天大鱼大肉,但这鱼想什么时候吃,可以说是网到鱼来,小日子过的比村里和单位的同事都充实。
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能过上这样的日子,那简直就是生活在世外桃源。
颜轩与她这小妹从小就相处的不错,有点好吃的,她这当姐姐的经常偷偷地留下给小妹,母亲家教很严,颜卿做错了事,她总是护着妹妹。
颜卿现在成家有了儿女,来到大连后生活过的舒心,常想起姐姐的好。这快过年了,心里扯心姐姐在水师营,姐夫又在大西北,撇下个老娘们带着孩子,在当地举目无亲,真为她姐发愁,不知这年她娘几个怎么过呀。
南关岭离水师营并不远,坐汽车也就是不到一个钟头的路程。何颜卿与丈夫苏俊青,怎么也放心不下她这姐姐,俩人一合计,像这样坐在家里把她二姐一家子想在心里挂在肝上,弄得坐立不安,还不如去一趟水师营,把姐姐和孩子接过来。
颜卿是最清楚她这姐姐了,那脾性是轻易不张口,穷死不求人,死要面子活受罪。要是只靠随便说一嘴,就能把她二姐叫到家里过年,嗨嗨,那可是痴人说梦。
颜轩眼看这年就快到了,可她心里还是没有主意,镇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忙活着备年货,她家还是那么冷清。她心想,丈夫不能跟他们在一起过年,就她娘几个一凑合就过去了,还什么年不年的,俗话说‘难过的日子好过的年’,包子有肉不在摺上,只要有好吃好喝的,什么时候吃喝不一样?
早晨一起来,颜轩收拾了点饭给两个儿子吃,自己没心思吃饭,也懒得干家务活,就觉得这日子过的一点劲儿没有,包着被子坐在炕上,眼睛盯着窗外,像是在听,像是在看,又像是在想心思,可脑子里一片空。
忽听院子里有人喊:“姐,姐,杰敏杰敏。”
颜轩听到喊声还没回过神来,来人已经推门‘哈哈哈’笑着进屋了。颜轩回头一看是妹夫和小妹夫妻俩来了,赶紧拢了两把头发,掀开被子出溜下了炕,招呼着他(她)俩快上炕暖和。嘴里一个劲儿地说:“你、你俩这大冷的天,眼看就到大年了,你们哪还有时间往我这跑啊?真是的,这是怎么说的,快,快上炕,看把你俩冻得嘴唇都紫了。”说着拖着妹夫小妹直往炕上让。
苏俊青这人真是个老好人,话少心眼实,家里家外的事都是他张罗,真知道疼老婆,见人就知道‘呵呵’的笑,问起他这事那事怎么样,言简意赅就会说‘行,行啊,你们看着怎么好就怎么弄。’
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他这人实际上是个小事不计较,大事不糊涂,得罪人的事不干,要是想欺负他,那他也不依。别看他心态好,可长得有点‘冒进’,乍一看起来,面相要比实际年龄大个十岁八岁,还真应了那句话‘少年老成持重’,跟他搭伙办事放心。
颜卿是个急性型人,说出的事就要去办,从不拖泥带水。每当碰到这档口,苏俊青就会笑呵呵地抛出他的口头禅:“天黑还早着呢?性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人呐,就是说风就是雨,有时叫人一点准备都没有,别人还不知怎么回事,你倒好,还气得够呛。”
这不,两人夜里睡时还在议论,要姐姐带着孩子来家过年,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把丈夫鼓捣醒了,逼着他赶紧起床赶到水师营,把姐姐她们一家接过来。
苏俊青说他是老好人还真是个好人,他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微有睡意含混不忘带笑的说:“你吃惺惺屁了吗?外面星光闪闪,家里点着灯,从咱这到水师营,赶上合适的车,就是几十分钟的事就到了,你还用得着起这么大的早?再说大冷的天,摸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山路,你这也不怕走夜道崴了脚?我要是知道你这么着急忙慌得,闹得夜里翻来复去的睡不着,那我昨天晚上连夜把姐姐她们接过来,省的起这么大的早。好好,你也不要催啦,走——哇。”苏俊青嘴里拉着长声,边说边穿好了衣服,摸索着下炕。
颜卿一听不愿意了,没好气的说:“俊青,你、你哪这么多的屁话,你平时连三句话都很少说,你看看,叫你陪我去趟水师营,你就满心的不愿意,都成了碎嘴婆娘了,要是不想去,你给我滚回被窝里,我自己去,我就不信,离开你这张屠夫,我还不吃猪肉了。”
苏俊青一看夫人恼火了,赶紧陪着笑脸说:“笑话,我说的是笑话,老婆说得对,还是赶早走好,趁着天凉快,巴早不巴晚,咱早饭也别吃了,等把姐姐孩子接过来一块吃,哎,你麻利点,我可都收拾好了,就等你啦。”
外面明明是数九寒天,可丈夫却说‘凑天凉快,赶紧赶路’,颜卿就知道他又在说笑,也就没再深究,两人这不,一大早就赶到了水师营。
苏俊青爬上炕,逗着杰敏和杰恒小兄弟俩,‘嘻嘻嘻’的直乐。
颜卿姊妹俩上了炕,手拉着手包着被子坐着说话,颜轩直埋怨她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那么任性,这么大冷的天还往她这跑什么。
颜卿故作生气地说:“姐,你还说我,要是你听我的话,收拾着到我那里过年,哪还用得着我俩起早冒着数九腊月的大冷天来接你?你说,咱是亲姐妹,你怎么就不实在呢?要是俺姐夫能跟你们一家子坐在一起过年,我也放心。可你这,嗨,多话我也不说了,这次来,俺也没给你带什么东西,就是非要把你娘几个接过去过年不可,你可千万别难为我俩,你要是再不通人情,我可真的生气了。”
苏俊青也凑过话来,诚挚的说:“姐,你这是怎么弄得,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去吧去吧,人多热闹,我这就......。”
还没等苏俊青把话说完,林本田推门进来,接话说到:“苏老弟,你这说去,是去哪呀?我可是专程来接颜轩一家子到我那去过年的,哈哈,你可不要跟我争啊?”说完爽朗的笑了起来。
颜轩一看这两家都来请她娘几个去过年,心里一阵难受,又不好意思,知道他们没有瞧不起她的用意,可她这人想得多,当大家都在关心照顾她,就觉得是人家在怜悯她,她那伤不起的自尊,就会迫使她难以接受。
这时的颜轩,不知是又触动了哪根脆弱的神经,眼眶盈满了泪水,瞪眼往上看,强忍着泪水不流出来。
杰敏看到妈眼里有泪,凄切的爬到妈跟前,一声“妈、妈”,彻底摧毁了颜轩绷紧的底线,搂过杰敏,眼泪夺眶而出,‘呜呜’的大哭起来。一时把来接他的三人,被她哭得惊呆在那里,他们哪知一个女人,在大过年的要领着孩子到别人家去,心里的个中滋味,是他们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
三人看颜轩母子哭得怨怨屈屈,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就里,想劝说又不知从哪说起,别看颜卿心肠直,可眼皮子软,也在陪着姐姐哭。
哭了一阵,颜轩觉得自己这么做作,对不起人家的一片好心,忍住哭声,擦擦泪,抬起头对三人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可就是忍不住,就是想哭,现在好啦。说句心里话,我真的谢谢你们对俺娘几个的照顾,我能不能不去你们家过年呀?这样我会好受些。”
颜卿听姐姐这么一说,慌忙说道:“姐呀,你可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不去的难处,可这不是俺姐夫不在跟前吗?要是你们一家都在一起,这大过年的,你叫我来接你我都不会这么做。行啦,起来收拾收拾咱们走吧,过完年,要是初一你想回来,那俺就初一送你,你看这样好不好?”
句句情真意切的话,温暖着颜轩的心,她要是再推三阻四,那就不近人情有点矫情了。
颜轩心里实际也不是不想去,可就是觉得去了会给人家添麻烦,思量再三说道:“我看这样吧,姐夫,春节呢我就到我小妹家去吧,她家住的宽敞些,到你那就显得太挤吧了,玲子我也一起带过去,这么长时间总麻烦着你们,离开几天,你们也轻松轻松,你......。”
还没等颜轩把话说完,林本田就抢过话头说:“别别,你们去就行了,乡下冷恐怕玲子受不了,她这几个月一直跟着我们也习惯了。再说,突然把玲子接走,这大过年的家里冷冷清清,你叫俺两口这年可怎么过呀,领她走这可不行。”
颜轩本来想领走玲子,一是过年了,大人孩子应该在一起团圆,二是也想叫姊妹轻松几天,可看到一提到要接走玲子,把林本田急的脸红脖子粗,差点翻脸。
颜轩早就隐隐感觉到,姊妹这两口对玲子有想法,可自己又没能力把孩子都拢在跟前,也就没太往心里去,心里想,反正玲子早晚会回到自己身边,嗨,走一步算一步吧。
林本田说完又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过,毕竟玲子是人家的孩子,领不领走得听人家的。一时又没了主意,眼睛紧盯着颜轩,急切切的等她,听她怎么说。
颜轩看姐夫急的头上都冒出了汗,不忍看他为难,宽慰他说:“姐夫,玲子就按照你说的那样,跟着你们过年,等年过了,我再去看你们,你看这样好吗?”
林本田一听颜轩发了话,玲子可以跟着他们过年,高兴地满脸堆笑的说:“好好,就按你说的办,过完年你们就到我那里,杰敏,姨夫可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