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辉一扫前夜的风雪,将山川照耀得晶莹璀璨,‘月之花’所在的山峰呈现出辉煌的金色光芒,覆盖着厚厚雪层的山川变得壮丽辉煌,不断变化着美丽的颜色……
人们已经聚在湖边,祭司和头人站在冰冻的瀑布前,看着猎人们把小船放到瀑布下面的溶洞里,自从曦回来后,人们发现了它的秘密,四通八达的水道在大地深处展开……
人们在山壁上凿出阶梯上下,在枯水的冬季就利用溶洞里的水道旅行,但是非到不得已时才用它,因为暗藏的激流总是变化多端,在黑暗中是非常危险的。冰瀑布下的水潭还在流动,小船在水面轻轻摇摆,坦已经坐在小船里,将一侧的船舷紧紧贴在窄窄的阶梯边上。在他的后面立着一根木杆,上面悬着一只精致的小笼子,里面一颗闪亮的‘星光之子’正散发出美丽的七彩光芒。金对着祭司和头人汪汪叫了几声算是道别,就一路跑下台阶,一下子跳进小船,稳稳地坐在坦背后。林卡背着裹在雪衣里的里克下到水潭边,在另一个猎人的帮助下,把里克轻轻放到铺着一张黑色厚兽皮的狭长的小船里。安顿好里克,林卡在小船的另一头坐好拿起放在一侧的船桨,坦松开扣住小船的绳扣小船顺水漂到了水潭中央,他们抬头向在瀑布上的人们挥手告别。祭司向他们挥挥手叮嘱道:“到了那里就把曦接回来!保重!”林卡和坦向他挥挥手,将手中的船桨轻轻一拨,小船无声地驶向黑暗……
瀑布上的祭司和头人默默看着小船上的‘星光之子’的光辉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依若目送丈夫离去,心里越来越不安,黎明时自己和祭司送走的是悲惨的灵魂。可是他们是那里来的呢?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她不得而知!但她最担心的是曦,她还好吧?对于丈夫和林卡能不能把她接回来自己也不确定,她总有不好的预感,这让她十分不安和困惑,她知道不能去问祭司,她只能自己默默为曦祈祷了!
看着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在溶洞中,远处隐隐传来金的嚎叫声,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开始一天的劳作。依若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湖边卷起衣袖,把泡在冷水里的里克和戴维的衣服捞出来清洗掉上面的血迹。衣服已经补了又补,要把它们再次织补整齐得花一番功夫,依若倒愿意给他们做新的,那比织补来得容易!卡和扬捡好的羽毛已经纺成丝,整齐地堆在芭雅面前,她正往织机上挂丝。
没有林卡和坦,猎人们由头人带领上山去了。在湖边的几个温泉口,冒着腾腾热气,隐隐看得见女人们忙碌的身影……
几个女孩子抱来几捆木柴加到快要熄灭的火堆上,快要熄灭的火堆再次吐出火焰,打湿的柴火发出噼噼叭叭的爆裂声,伴随着女孩子们相互嬉笑的声音,她们正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挂在火堆边的架子上抖开烘干……
一切如常,依若试图安慰自己,她摇摇头,使自己的思维回到手里的事情上来,她拿起篮子来到火堆旁,把洗好的衣服挂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架子上。立刻引起了湖畔人们的注意,纷纷聚拢过来看那两套破败不堪的衣服,对上面的画片十分感兴趣,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十分好奇。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来……
依若提着空篮子离开火堆,心里有些怅然,那破败的衣服给她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好在,在她看护伤员期间,她是不能和族人讨论任何伤员的情况的,因此人们也不会问她。她可以把不安藏在心里,只有祭司可以向她询问,而她也必须回答。依若把猎人们带回来的,和孩子们这些天采到的药材仔细分出来,放在水里清洗,温泉的水让她稍感放松,至少不那么冷了。心想儿子在看护的伤员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随时都可以醒来,可以很快康复。出来时她告诉扬,如果他醒来,就到湖边来找自己。她又把自己今天做过的事想了一遍看看有没有疏漏,前两天夜里的经历真是太离奇了,让她难以集中思想……
扬带着妹妹坐在火塘边,帮着她剥开一只坚果,那是她最爱的零食,尤其在火塘里烤热之后。他把剥出的坚果仁递给妹妹,丽接过果仁把它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塞进哥哥嘴里自己吃下另一半,发出咯咯的笑声……
戴维在梦中隐隐听到小孩子咯咯的笑声,他努力迈开双腿向这笑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然而那声音似乎并不在他的梦里,他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睛……
他停了一会,确定自己是清醒还是在梦里,他不太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还是梦幻,眼前是淡淡蓝色的光芒,虽然是蓝色的,却柔和安详;他举目四望,却找不到光源,它似乎来自墙壁和屋子本身。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单,每一样东西似乎都可以随时收起来或是放下。只有必要的一张矮桌,上面放着一只盒子之外没有别的东西。戴维试着抬起头来,想看清远一些的地方……
扬侧耳听了听,里屋似乎有声音传来,他站起身来走进里屋。
戴维用手肘撑起肩膀,抬头往一道门里看,那里似乎有橙黄色的火光。他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向他走来,走进屋里,惊讶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呆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戴维早已经习惯了人们这样的眼神和表情,于是他微笑着看着门口的小孩子,用他学会的中文向他问好:“你好!”然而他自己却不能肯定眼前的孩子能听懂他的问候!不是因为他说得不好,而是这个奇异的地方有十多种语言在数十个民族间使用,他们听不懂汉语!小孩并没有对他的话作出反应,看来他根本没听见!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对着自己的眼睛看!戴维尝试着想坐起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又让他躺了回去大口喘息起来!大滴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落下来。
扬被他的喘息惊醒了,他转身向屋外跑去,他跑下台阶,直向湖边跑去,边跑边喊:“妈妈,妈妈……他醒了呀!他醒了……”
湖边的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来往崖壁看去,扬正从那里飞奔过来,嘴里喊着:“妈妈,妈妈……”
依若听到扬的叫声立刻直起腰来,转身向山崖快步走去。在石阶口迎住扬,拉起他的手往回走。扬喘息着告诉她:“他醒了,可是……”他有些困惑,欲言又止,“怎么?”依若加快了脚步边走边问。扬突然挣开了妈妈的手,拔腿向治疗室跑去……
依若看着他跑开并不惊慌,她沉着地向治疗室快步走去……
看着哥哥跑出屋子,丽站起来走到门前想跟上他。可是里屋的响动让她停下了脚步,丽转身摇摇摆摆地来到戴维面前,安静好奇地看着他……
戴维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小女孩儿,眼睛张得大大的看着自己。于是他忍住疼痛对她微笑着说:“你好!”同时抬起右手竖起大拇指。
小女孩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盯着他的眼睛惊呆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戴维对她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听到他的声音,她才清醒过来,并没有像哥哥那样大叫。丽迟疑了一下,迈步走向戴维,依然盯着他看。不一会,她转头看着地台边的小桌上放着的盒子,她打开它,里面有一块蓝色的水晶。她用手掌盖住水晶握住它,不一会,水晶改变了颜色,温暖的如早晨的阳光般的光芒从她柔嫩小巧的指间散发出来,那光芒并不刺眼,戴维甚至看到她小手里的纤细的血管。很快,屋子里不再是如梦幻般的蓝色光彩,整个屋子在他不知觉间沐浴在早春清晨,温暖明媚的阳光中……
丽放开水晶,回头看着戴维的脸,似乎想证实自己的眼睛。戴维吃惊地环视整个屋子。能看到的部分依然和刚才一样,只是屋里的光彩已经改变了,他惊讶这是怎么做到的,他还是没有看到灯在那里。戴维在屋子的四壁和天花板上找不到答案,于是收回目光,看见小女孩依然不声不响地看着自己。他离开家乡后第一次遇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那么镇静,安静地观察自己。觉得有趣,不禁笑起来,第一次,他接受别人这样看自己!但是,他没有看到里克,戴维的心悬了起来,回忆他记得的最后一幕,他记得里克是和自己在一起的,在飞机上,他们勉强降落在树林里!他还记得好像有人扶起自己,还有里克……
不一会,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他第一眼看到的小男孩跑了近来,他跑到小女孩身边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戴维一动不动……
在他身后紧跟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人,戴维转头对她微笑,她以惊异的表情回应他。但很快,依若就恢复了她的平静镇定,走到地台前,把手轻轻放在戴维肩上,示意他躺下,这时戴维才感到自己的肩膀疼痛难忍!不禁轻声哼了一下。依若回头对扬说:“去把蓝盒子拿来!”扬像是梦游般走了出去。
戴维迫不及待地问道:“我的朋友呢?他在哪?”依若惊讶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看上去她听不懂自己的话!戴维有些失望……
依若回头仔细看了看戴维的伤口,由于他用手肘撑起肩来,伤口裂开了,血渗透了药布染红了一大片!戴维侧脸看着这个美丽得不同一般的年轻女人,她轻巧熟练地拆裹在他肩上的绷带似的布条。他发现自己左肩下方上有一道很长很深的弹片划伤!他的伤口并没有被缝合,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肋骨,似乎已经断了!他皱了皱眉头:受了伤,还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够倒霉的!不过可以肯定不是在日本人手里,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他看着自己的伤口自嘲地想,伤口的剧痛似乎也减轻了。
扬很快把依若要的盒子拿了进来,打开放在戴维身边。依若抬起头来,发现戴维正皱着眉头看自己的伤口。依若对他一笑,伸手轻轻把他的脸转向一边。戴维顺从地转过头去,发现改变屋里光线的小女孩还在那里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此时他们的目光在同等高度对视。戴维眨了眨眼睛对她笑了笑说:“嗨,你好!”女孩似乎对他的话很感兴趣,好像她明白自己的意思。女孩儿第一次对他报以微笑,走上前来,用清晰的口音对他说:“你好!”戴维惊讶得合不上嘴!他分明听到她在用英语向他问好!继而一笑,他想,女孩不过在学自己说话罢了,像她这么大的孩子都喜欢学嘴学舌。
女孩已经不怕生了,她伸手摸着戴维的脸,戴维任他那温暖的小手在脸上轻抚,她的手停在他的眼睛旁不动了,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眼睛,她问道:“蓝色?”
戴维大吃一惊,他确定,自己决没有说过蓝色!没等他回过神来,他就听到正为自己治伤的年轻女人对孩子们说什么,她的声音和语言如歌唱般委婉。小男孩立刻牵起小女孩的手转身离开。女孩儿边走边回头对戴维微笑,戴维看着他们离去突然想起里克和他的小妹妹,里克,他在哪儿?戴维再次急速地极目四望,然而,他没有看到里克的任何踪迹!
依若处理完戴维的伤口,把不知什么时候放在矮桌上的一只杯子递给他,戴维这才感到口渴,于是接过杯子,慢慢把里面的水喝完。依若看着他喝完,高兴地对他一笑,接过杯子,替他盖好毯子,站起身来轻轻离开。“谢谢你!”戴维在她身后向她致谢。依若回头对他笑了笑点点头,出去了。戴维不再为自己的安全担心,但是没有看到里克让他十分不安,他记得里克伤势很重,但是在他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确定,里克还活着!他尝试着想象各种可能性,唯一不想的就是里克也许已经死了!室内的光线慢慢变暗,戴维在焦急混乱的思维中迷迷糊糊地再次进入不安的梦境……
戴维的梦境开始变得扑朔迷离,里克总在黑暗的前方蹒跚而行,满身血迹……
他想跑过去,可是却无法迈开步伐,他张开嘴想叫他,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他们之间的沉寂撕心裂肺……
残酷的梦境令他的身体在昏睡中不断挣扎……
依若不得不在他身边守着,“可怜的人!为什么如此不安……”
她甚至想是不是把他唤醒……
“这一关他总是要过的!让他去吧!”依若回头一看,祭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依若已经习惯了祭司的来去无踪,只是不安地问他:“他太不安了!也许该唤醒他!”
“让他在这里有些准备吧!以后才能面对……”祭司有些无奈地说:“你看他什么时候能康复?”
“不会很久,他身体很好,三五天就可以起来了!”依若肯定地说。
“那么可以参加卡的成人礼了。”祭司一笑,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