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惊觉,这分明说的就是卢燕妮啊!难不成她竟然住在这家客栈?!
店小二看萧然吃惊的脸色,颇有些得意,笑道:“那姓田的客官还兴致勃勃的给那姑娘画了一幅画,想讨好人家,只怕也是热脸贴着冷屁股了。”
这一下再无疑义,萧然正不知为何田游要瞒自己。但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一直没有直接问过他。不由得自责起来,怎么重要的事情总是忘了。连忙问小二:“那姑娘住在哪间房?”
店小二先是一愣,神色立刻又变得更加,不怀好意的笑道:“客官难道也要……”
萧然忽然看到后院数个人影闪过,哪里耐烦跟这个店小二饶舌。语气不由得严厉起来:“你这店可有后门?”
店小二见他神色正常,正觉得没意思,便点了点头。
萧然夺路而去。
他奔到后院,看到马厩。天色黑了,也分不清哪匹马是自己的,正想还要不要牵马。忽然听到一声长鸣,萧然回头,看到那匹千里良驹竟然认得主人,自己要挣脱缰绳跑出来。萧然不禁大喜,连忙上去解开缰绳翻身上马,从后门冲了出去。
刚出后门,就看到月光下几个人影淹没在视线尽头。萧然在那一瞬间数出一共有五个人影。想来应该是那三个护卫、卢燕妮还有田游。田游手无缚鸡之力,绝跑不了这么快。想必是被那三个护卫挟持了,只是为何要抓田游?萧然一时没来得及细想,策马赶将过去。
这匹马不愧是经过成爷精挑细选的良驹。尽力奔腾之下的速度,当然远远快过任何轻功。那几个人离开的路,远离官道。越是追赶草丛变得越高,灌木树林越来越多。萧然猛然想起那晚他追赶那个“纸人”时的情景,不由得背后冒出一层冷汗,若是再遇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又该如何是好?
在这一瞬间,萧然忽然想起林戍寄来的那封信,信上那几句话如芒在背:务必全力斩杀来犯之人,如若不敌,也要尽力保全自身,我等性命危在旦夕。
这次的敌人,连大师兄都用了如此严厉的语气,想必不好对付。这个犹豫一闪而过,萧然立刻坚定下来。今晚无论遇到什么,不管对面多少人,不管用什么方式,都一定要把所有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今晚有进无退,不能再这样雾里看花,被蒙在鼓里。
又过了一会儿,萧然见周围树木已经越来越多。不再适合马匹全速奔驰,稍不小心就会撞上树木或是被灌木绊倒。他也怕离得太近会被人察觉,索性停下马来,寄上缰绳。自己施展轻功,跳到树上,以树木为支点,纵跃着向目标接近。
萧然又在树上前进了一阵。便停下来,仔细倾听风声。这时候,夜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呼吸,远方已经传来了阵阵打斗声,隐约还有人在说话。但是听不太清,萧然立刻平心静气,减缓速度向声音接近。
又过了一会,他在树上看下去,已经能看到月光照在刀剑上反射的光亮。不禁一阵形。若是放在平时,这种听壁脚的事情萧然绝不屑于去做,但他知道这件事关系师门四人的生死安危,又有林戍叮嘱在前。所以不敢再贸然行事,偷听之类,也顾不得了。
只见树下站着两人,又有另外两人正在打斗。,萧然再看,一旁那个叫田游的书生委顿在地,看不清脸上表情。其中三人衣着相似,想必是卢燕妮那三个护卫。打斗中的另一人,确是黑衣蒙面,与三人中的一人空手拆招。萧然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遍周围,却没看见卢燕妮半个人影。
心下奇怪,便去看那两人打斗。那黑衣蒙面人的身法迅捷灵动,萧然看在眼里居然颇为熟悉。两人空手拆招,渐渐地那黑衣人便占了上风。只听那人大喝一声,一掌便拍在那个护卫肩上。
那护卫连退三步,脸上阴晴不定。那黑衣人确实稳稳站着。萧然看到哪三个护卫衣着虽然一致,但身高长相颇为不同。比如站在旁边的两人,其中一个身材极矮,大约只有平常十三四岁年纪大小,另一个却和旁人一般身形,只是瘦得皮包骨头。正在拆招那人,确实十分高大,手臂上的筋肉虬结,看上去颇具威慑。
那高大的护卫被黑衣人一掌击退,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但看那矮护卫和瘦护卫却气定神闲的袖手旁观,并不打算上前援助。只听那瘦高个道:“老三不要逞强,用兵刃。”
那高大护卫点了点头,抽出腰刀。那柄弯刀在月光下闪烁不定,显然是把十分出色的兵器。那护卫深吸一口气,猛然向黑衣人扑去。
萧然并不太懂这些招式。只见那护卫招式稳重,并不急于攻击,而是舞起刀花,慢慢逼近。那护卫周身三四寸的空间里,隐隐有风声响动。凡是在刀锋三寸之内的草木,都被无形的刀刃削了下来。萧然却认得这个武功,这与自己乃是相同的功夫。这个高大的护卫也已经做到了真气出体,游刃有余。萧然掂量了一下,这人与自己武功尚有不如,只能使刀锋真气逼出三寸开外,但能做到这一点,足以证明相较自己不远。
再看那矮、瘦两个,虽然都只站着不动,却凛然有一股气势。只怕武功修为也在这高大护卫之上。自己与他们放对,一对一可能还没什么。但若是他们三个一起,自己恐怕是输多赢少了。
再看那黑衣人,似乎知道那护卫刀锋厉害。不敢直撄其锋,不断绕着那护卫左右闪避,伺机进招。
那护卫虽然把刀花舞开,却不能逼近黑衣人。黑衣人的行动明显要快过那护卫,却也不急不躁。萧然看了一会,便知道高下已分,再看那护卫的招式,每一招都有破绽,只不过刀锋附着的真气厉害,若是第一次看他的招式,即便有破绽也会来不及去攻击。但黑衣人和他缠斗了一会,那护卫招式用老,渐渐招式开始重复。萧然已经看到两三招重复的招式。
再过得两招,又出现了一招重复的招式,那黑衣人看准破绽,毫不犹豫一拳击出,正是打在那人旧招将尽之际,而招式往往是连贯的,他下一招是什么也被黑衣人料到。这一拳看似乱打,实则妙到毫颠。在间不容发的境地,这一拳穿过刀花,稳稳地打在了那人胸口上。
这一下破招,那护卫大吃一惊,后续的招式慢了半拍,那黑衣人哪里容他喘息,乘势进招,连绵不绝,直逼得那护卫连连后退,眼看即将退到那矮护卫处,那瘦高个拔出腰间长刀,忽施偷袭,一刀砍向那黑衣人左肩。
这一下黑衣人也始料未及,没想到还在交战,对方竟然不顾身份以多欺少。他虽然乘机占得便宜,但也是十分危险,一招一式的时机都不能错,那黑衣人确实也没防备偷袭,眼看就要被那刀迎头砍到左肩。
萧然在树上也是惊怒交加,忍不住便要出手相助那黑衣人。
却是为何?
原来萧然看了半晌,始终想不通那黑衣人的身法为何对自己来说有点眼熟。方才看他进招,那一拳分明不是拳法,而是剑法。仿佛这黑衣人习惯用剑,现下虽然空手,但也把拳头当做剑来用。萧然看得分明,这一拳的来路走势,分明与那晚秦良的招式一般无二。
这黑衣人就是秦良!
萧然吃过他剑招上的亏,却不知为何此时他要空手。刚才若是他手持长剑,这一招已经直穿那高大护卫的胸膛,哪里还容他还手?
当时却说时迟那时快,那瘦高个一刀砍到,黑衣人也就是秦良应变神速,立刻放弃攻击那高大护卫。收招后撤,但是仓促之间哪里能全身而退。左肩已被瘦高个一刀带出一条血线,鲜血。
就在那一刀就要着身,萧然几乎已经做出了下跃姿势。却看到秦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猛然身体后仰,以左腿为支撑,整个身体与地面几乎平行,堪堪躲过了这一刀。与此同时右腿扫出,毕集周身之力狠狠地一腿扫在那瘦高个的刀面上。
萧然惊喜交加:没想到秦良在这关键时刻,用了自己的招式!那晚秦良也是挺剑直刺萧然,萧然也是用相同的姿势,身体后仰,右腿扫出,将秦良兵器险些踢飞!但当时秦良尚有余力,所以没有兵刃脱手,但这一招乃是奇招,因为使出这一招的人,随后身体失去重心,会狼狈摔倒在地,若是失手,将在下一招被对手制服。
那瘦高个哪里知道这一招,秦良绝地反击,那一腿之力关系身家性命,秦良哪里敢留半分力气。这一腿之力虽然是强弩之末,且秦良用之不熟,威力大减。但瘦高个手中腰刀已然拿捏不住,被秦良一腿震飞,没入旁边树干。
那瘦高个被这突然一招惊在原地,竟忘了继续出招。秦良狼狈倒在地上,却因为对手的疏忽没有受到接下来的攻击。
萧然在树干上方才舒了一口气。
只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那矮护卫却突然也拔出长刀,大喝一声:“愣什么!一起上!”
萧然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三个人竟然如此下作。明显已经连输两阵,居然还一拥而上死缠烂打。秦良左手受伤,又没有使剑,哪里是这三人合围的对手!
却听到秦良朗声喝道:“项家三杰竟要以多欺少,做这等卑鄙下流之事吗!”
那矮护卫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拔刀上前,同时说道:“果然便是秦少爷,何必黑衣蒙面,难道不敢以真实面目示人了吗!”
这矮护卫刀法更为精湛,秦良左支右挡,奋力逼开对方几步。自己向后纵跃,避开三人夹攻。一把扯下蒙面巾,道:“我无非想找三位问问我妹子的下落,三位何必如此斩尽杀绝毫不留情?!”
那矮护卫见秦良后退,已经失了偷袭的最佳时机。便不着急,道:“卢姑娘已经被我们送回家里,秦少爷你不必担心她的安全了。”
秦良冷笑一声,道:“凭你的人品,恕在下不敢相信。”
矮护卫道:“那你待怎样?”
秦良道:“我今天非得见到我那妹子不可,还请项兄行个方便。”
矮护卫道:“若是没有这个方便呢?”
秦良道:“那说不得,在下只好得罪了。”
矮护卫道:“难不成自相残杀是秦老先生教你的?若是你为了一个女子耽误了大事,传扬回去,你如何交代?”
秦良冷哼一声,道:“你们抓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人呢,又是为何?见人不问青红皂白一概杀无赦,难道也是你项家长辈吩咐的?!”
“我家中长辈怎么吩咐,似乎不必向你解释。”此时另外两人也已经挺刀向前,分开站住位置,围住秦良,矮护卫继续道,“与你秦良旧日之怨,今天便要做个了断。”
秦良微微一怔,道:“我们出来应该同心协力,为何要在此时与我过不去?”顿了顿,仿佛想通了,又道,“莫不是去年比武大会输给了我,此时便要以多欺少,一雪前耻吗?”
萧然在树上听着,似乎秦良与这拨人应该是一伙的。但似乎私下这几个人又与秦良不睦,萧然听得云山雾罩,也理不清这几个人的关系。但看刚才这三人对秦良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甚至不惜偷袭,便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双方打斗,而是生死相搏。
那矮护卫立刻道:“秦少爷说笑了,我们怎敢对秦老先生的公子不敬?只是秦良少爷在与那萧然况。另一方面,他对秦良也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对这个潇洒磊落的“敌人”颇有好感。所以将心比心,知道像秦良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如果自己贸然出手相救,反而伤了他的自尊心。说不定就会适得其反。最重要的是,萧然感觉到秦良当晚与自己相斗时留有余力,看现在情况,虽然情况渐渐危急,却始终看见秦良游刃有余,便知道他绝没有拼尽全力。
在他的心底,也想看看项京兄弟能不能逼得秦良的真正本事。如果他是作为敌人中的青年才俊,那也正好以他为参照,判断敌人的整体实力。
只在萧然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时,却看到下方忽然出现了变数。
似乎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项京兄弟的刀阵终于显现出了真面目。从一开始霍霍刀声不绝,到现在几乎已经听不见声音。萧然不明所以,但隐隐感觉这刀阵似乎即将发威了。秦良在其中剑舞不断,但那刀阵光圈已经逼近了他的身体,只听见刷的一声,秦良衣角竟被带下一片。
萧然一凜,他知道虽然秦良此刻没有受到实际伤害,但却已经显出败象。再拆数招,又刷的一声轻响,秦良背上的衣服被划了一刀,险些便又受伤。
原来这缓慢的发生了。原本以为双方这一下会暂时休战,毕竟招式已经用老。但那项京却突然暴起,从怀中抽出一把奇型短刀,不顾一切的向秦良扑去!
在这瞬间,萧然看到项京手中的奇型兵刃,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如果非要形容,只能是一把黑的不能再黑的刀,并且这把刀没有护手没有吞口,刀柄都没有,刀上也没有开封,两端都是钝口,远远看上去,只是一把略微呈一点弧形的黑铁。但萧然的视线似乎被那黑色彻底吞没,不见它反射半点月光。只是黑的彻底。
秦良也是措手不及,本能的挥剑格挡。那把黑黝黝的奇型兵器,虽不起眼,但竟然锋锐绝伦。秦良手中长剑已经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但与那奇型兵器一碰,居然如同切豆腐一般被那黑铁削断。丝毫不停止,那黑铁直没秦良拿剑的右手肩窝。
秦良脸色雪白,没想到居然被项京一招得手。仓促之间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好在项京这一扑全然没有武功路数,属于死缠烂打。一招刺入秦良肩窝,也已经力尽。正要收势准备再接上一刀结果秦良。
与此同时,萧然手中碎银已经弹出,疾奔项京头颅。
项京听得头顶暗器风声,连忙后撤。萧然同时跳下树来,乘着项京这一瞬间的恍惚,他已经一招拿住项京后颈,萧然知道那把黑刀厉害,于是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把项京整个人扔了出去,那项京本来身材短小,被萧然如同扔死狗一般飞出十步之遥。萧然丝毫不停,随即向前猛冲,拾起地上那包袱里的林一的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最简单的扫堂腿扫中另外两人。那两人哪里来得及还手,被萧然一腿扫翻在地。
萧然一招得手,纯粹是因为对方没有防备。其实像项京、秦良这等武功,早该发现近在咫尺的他。只不过双方。”
秦良眼中的感动一闪而过,语气突然充满萧索之意:“没想到自己人要置我于死地,你却反而救我。”他直视着萧然,“你可知道,我是要杀你的。”
萧然撕下衣服,试图给他包扎。道:“性命要紧,想想怎么活过去,你若还要杀我,咱们再比过。”
秦良微微苦笑:“你不是他们对手,那项京手上的刀……”他忽然抬高声音,对项京道,“项京,这柄龙牙,是你偷出来的,还是你家长辈给你的。”
项京其实不敢趁着萧然背对着他们替秦良包扎伤口时靠近,今晚的事情,务求一点差错也不能有。这个外人虽然无辜,但让他撞了进来,就非杀不可了,自己已经亮了刀,也没什么好怕的了,索性耐下心来。见秦良问,笑道:“你果然认识,这宝刀是我家传秘宝,若无长辈同意,我怎么拿得出来?”
秦良脸色微变,声音变得有些低沉,道:“不可能,定是你偷出来的。”
萧然在一旁听着,知道秦良此话之意。如果是那项京与秦良不睦,想要杀他,乃是私怨。如果是家中长辈同意,显然就代表了这是一场经过他们“家”授意的一场蓄意谋杀。这说明他们内部并不十分团结,心想还好,尽管我们兄弟四人势单力薄,却始终同心同德,情如手足。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同情秦良。
那项京哈哈长笑,看了他两个兄弟一眼,道:“你们都拿出来吧。”
只见那瘦高个和高大护卫分别从怀里掏出一把和项京手上一模一样的黑刀,外型上也是黑得十分彻底,几乎不见反射一丁点月光。但是却没有开锋,没有吞口,没有手柄,都是一般的黑铁模样。
萧然正奇怪为何这种平平无奇的刀能够如此厉害,却看到秦良脸色大变,片刻之间转为一种绝望般的雪白。
项京森然笑道:“我项京即便有天大的本事,偷得了一把,难道还偷得了三把?”
秦良忽然暗自叹息一声,道:“罢了,今晚我是不能求活了,任你宰割便是。”说罢向萧然报以歉意的看了一眼,又道,“只是这位仁兄只是路过,与你们毫无相干,还是放他一条生路吧。”
项京本要出言拒绝,但忽然眼珠一转,道:“如果你肯束手就擒,或许我能放这位兄台一路。毕竟我项家长辈,也嘱咐过不许滥杀无辜。”
秦良道:“一言既出。”
项京道:“驷马难追。”
秦良这才大声和萧然道:“多谢这位兄台救命之恩。但他们三人手中兵刃,不是常人能挡。你只可对他们发誓绝不泄露今晚之事,便可以走了。”
萧然一直没有插话,此刻才忍不住露出疑惑神色,但却不能做出与秦良相识的样子,只是看着他。
秦良又道:“这三柄刀,大有来历。”秦良大声说话,牵动伤口,疼的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项京,示意让他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