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柳真:“你这识海,多少种点菜。”修炼者的识海便是心境,心境如何,呈现出来的识海便如何。
奕:“你送我的草原还不够绿吗?”
章柳真:“不然养点鱼?”反正生机勃勃就好。
奕:“然后同类相残?”
章柳真:您这样我们就没法正常交流了。
“嗤。”奕睨了眼章柳真,单手扯开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胸膛和腹肌。
章柳真挡住眼睛:“别这样,冷静点。”
“你脑子里想什么?”奕在心口处划一刀:“我挖心拿点东西而已。”
章柳真:“你何必裸上身?”
奕:“我乐意。”
章柳真:你开心就好。
奕的手指很修长,指甲黑色的、尖尖的,看上去很漂亮。他用长而尖的指甲剖开心口、划开心脏,从里面取出一滴绿色的水珠,然后白着脸递给章柳真:“拿去。”
章柳真接过水珠装在灵器里,问道:“这是什么?”
“蛇鳄之毒。”奕轻描淡写,手指甲往心口那么一抹,伤口瞬时完好无损。“我杀了上万头蛇鳄,取出来的毒,存在心口才炼出这么一滴。”
章柳真愣住,奕疯了?蛇鳄之毒对修炼者的伤害有多强大有目共睹,他把那么多蛇鳄之毒存在心口炼化就不怕死吗?
奕见他满脸震惊,‘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是尸傀,世间剧毒再可怕也毒不死一具尸体。”
章柳真瞪大双眼,低斥:“你不怕死吗?”
所谓尸傀便是将自己杀死再锁魂,利用无数残忍的方式将躯体和神魂再度融合,过程极其痛苦,而且危险。
一不小心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奕:“这是我的道。”他追求的修罗道,没有生死的区别。
朝闻道夕可死矣。
奕从不后悔自己选择的修罗道。唯一遗憾的事情便是百年前不懂事,强求章柳真和他同道修行,要他跟着变成尸傀。
结果便是章柳真跑了,他还死不悔改,企图以自身为例告诉章柳真不要害怕,可以跟他一起走。
章柳真愣神之际,奕突袭,碰了他的脸又迅速缩回去。
“我突然觉得你还是活着比较好,”他歪着头,表情在回味刚才的触碰,有点病态:“是暖的。”
懒懒散散不怎么爱修炼,随心所欲、及时行乐,热爱阳光和自由,爱吃爱睡永远笑着的章柳真,才是他心里的章柳真。
章柳真:“你心里是不是在夸我?”
奕点头:“害羞了?”
“怎么会?”章柳真:“你不要觉得不安,我觉得我还可以听两大缸的赞美。”
“……”奕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王何文应该把他那把破剑给你了,你把那滴蛇鳄之毒涂上去就好,到时可以杀一人。”
章柳真:“杀谁?”
奕:“心口被封,我说不出来。我在死亡后进入一个类似灵墟的幻境,在里面看到很多事,至少解开了我的疑惑。”他没打算亲口说这些疑惑,而是对他说:“顾墨宁知道,你可以亲自问他。那是你和他的事。”
章柳真皱眉,王何文死后好似也看到了什么,但没说。
难道也是心口被封说不出来?
奕:“你为什么那么多命定情缘,你一个散修怎么进天城,为什么顾墨宁没杀你,他还成为你的道侣、爱上你……这些你就没觉得奇怪?”
章柳真:“因为我太优秀。”当某件事超出常理,不是别人有问题,就是自己太出色。“而且他并没有爱‘上’我。”
奕瞪眼:“不可能!我看得分明,如果他不爱你怎么会容忍你至今?”
这话怎么说的?践踏自尊了。章柳真转念一想奕听不懂话里玄机,登时选择原谅,他当初怎么会泡瀛少年?良心被狗吃了吗?
“好吧,我自己去问。”章柳真摆手:“你还有事吗?”
奕:“没了。”想做的事、想说的话和想问的问题已经全都做完,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
他带着章柳真离开识海,头也不回的跳下高台,离开前说道:“赶紧离开邪魔领域,以后别再来了。还有后山那片菜地全是我的,你一片菜叶子都别想再吃到——”
最后那话吹散在风中,章柳真只来得及见到翻飞的红衫迅速坠落,银饰碰撞的脆响渐行渐远。
奕离开,接下来便是鹿桑荼。
鹿桑荼也把章柳真带进自己的识海,出乎意料的是鹿桑荼的识海并非章柳真以为的血海滔天,反而是一座出不去的佛殿。
章柳真认出这座佛殿是鹿桑荼屠戮佛道满宗门的地方,殿内不染尘埃,但十丈高的佛像被腰斩。
鹿桑荼盘腿坐下来,嗡鸣的鬼头妖刀摆在膝盖上,他转头问章柳真:“你分明知道我是你的命定情缘,为何不曾爱过我?”
章柳真抬头看虽被腰斩但依旧宝相庄严的佛像:“可能地点不对。”谁能热切爱一尊佛?
鹿桑荼:“你出现之前,我便修天人道,臻至突破之境。那时的我,不会为你放弃天人道。”
章柳真:“我表示理解。”
他真的很理解,所以那时候只是恐惧,并不怨恨、也不责怪。如果鹿桑荼不修天人道,他便如凡人那样历经生老病死。
修天人道者,必定心性坚定超出常人,如有大成,更说明天赋异凛。
鹿桑荼这般人物本就不该被禁锢在寺庙里走过短暂的一生。
章柳真再次强调他的理解,鹿桑荼见他眼眸里清澈明亮无怨憎,心里陡然生出悲凉酸涩。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章柳真的宽宏谅解,代表了他的不爱、不在乎。
鹿桑荼喉咙滚动数下,哑着声说:“你小心兰斯洛特,他想取代顾墨宁得到天城。”
王何文也提过让他小心兰斯洛特,而且光圣仙宗在中亚洲的存在感高了许多,隐隐出现与天城并驾齐驱的趋势。
若是十年前,兰斯洛特取代顾墨宁是痴人说梦,但十年间发生的变化太大,章柳真不清楚这期间出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数。
“我知道了。”他感谢鹿桑荼的提醒。
鹿桑荼竖起食指指向庙顶:“气数未绝。”说完以后他已吐出大口鲜血,显然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章柳真给他上好的疗伤丹药,“我大概能猜到,你不必说。”
鹿桑荼收了下来:“出去吧。郁神主在等你。”
章柳真不多问,也不多说其他,始终保持距离,静默片刻便走了。
鹿桑荼留在自己的识海里,头顶的佛像陡然落泪,继而溶化、坍塌,整座曾经困住他的佛殿犹如正在焚烧的白纸,边缘呈黑红色泛着火光,最后化成灰烬飘落。
识海是佛殿,也是心境,鹿桑荼被困在这里,因为他在此处亲手斩断了自己和章柳真的情缘,所以堪不破心境。
……哪怕这情缘本不该属于他。
..
章柳真出来后就见到顾墨宁两手负在身后,不知是在远眺什么。章柳真冲过去一把跳到顾墨宁身上,后者一如既往地将他拖抱起来。
顾墨宁颠了颠,说:“重了。”
章柳真:“听到‘噼啪’裂开的声音吗?那是我心碎的声音。”
顾墨宁笑了笑,带着章柳真离开邪魔领域。
外面的人起初见到一身红衣的魔主从高台黑雾里跳出来,还以为他被魔主诛杀了,一心怀不轨的魔将兴奋冲过去捡尸,结果被落地翻了两圈的魔主切成块。
魔主安然无恙?没死也没受伤?他们达成和解?这群人中龙凤怎么能在道侣被抢之后达成生命大和解?答案只有一个——
小羊羔颠倒众生!
不愧是神兽,兽形眉清目秀,人形肯定倾国倾城。
自今日起,小羊羔祸水神兽之名深深烙印在修炼界众人的认知里,以至于后来真有不少人找了真身为小羊羔的妖修作为道侣。
现在视角转回魔宫,黑雾迅速收拢、化成水滴状,钻进地面,高台之上只剩西奥境主萧瑟的背影。
天城神主和他的道侣已经离开邪魔领域了。
从听到消息到观看全过程的众人觉得有点失望,他们以为会出现十年前乾坤宗被夷平的盛况,以为魔主和境主会在死一次,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这结侣大典像是一场闹剧,抢亲戏码仿佛是大家围坐方桌边喝酒边和平谈判,说不定期间大家还互相推让。
总之就是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众人悻悻而归,不过各个观影结束的修炼者们还是意犹未尽的讨论。
天兕城最繁华,议论声便最是喧哗:“我倒是真想知道那姓章的女修长什么样?几百年、几十年过去,还让魔主等人念念不忘。”
“或许和长相无关。”、“哈哈哈……那些故意长成姓章的女修模样的男女,不知现在是何感想!”
是何感想一目了然,所有长相肖似‘假脸章柳真’、穿着淡黄色裙子,心思不轨的修炼者们纷纷掩面离开,估计再出现时就会换张脸了。
天兕城酒楼里,心情紧张并且都经历过十年前那场恐怖战况的侯明明和徘甚面露惊讶:“就这?就这??没干架?”
反而赤羽灵最淡定:“当事人都没认真搞结侣大典,肯定打不起来。这不是结侣大典、更不是抢亲盛宴,而是一刀两断的告别会。”
其他人看向赤羽灵:“怎么说?”
赤羽灵:“今日便不是良辰吉时,再说谁的结侣大典不得前前后后准备两三个月?魔主那才两三个时辰,而且走高台时没见我们苗道友还是只小羊羔崽子吗?苗道友又不是妖修。神主也还没死,单是鲲鹏便吞山食海……魔主难道不清楚这些?”
“所以,这是苗道友和他前任们彻底斩断情缘的告别会。”
其他人一听,挺有道理。继而又问:“你怎么那么清楚?”
“情侣的世界我再清楚不过。”赤羽灵:“大概这就是旁观者清吧。”
众人:别说了,懂你单身的心酸。
他们一边吃吃喝喝一边闲聊,没发现整座酒楼在瞬间安静下来。侯明明忽然停止嗑瓜子,令其他人都别说话:“有问题。”
徘甚等人察觉到不寻常的安静,面色顿时变得凝重。
忽地一阵空灵的乐声传来,修为低或心境不够的弟子们都精神恍惚,仿佛到了仙境,飘飘悠悠如天地一沙鸥,四方遨游无所归处。
徘甚合掌,一句佛号正气宏亮,惊醒一些弟子,他们发现身旁的同门师弟竟似神魂出窍,赶紧帮忙稳住神魂并焦急询问:“徘甚大师,到底怎么回事?”
“何人在此用摄魂之乐?!”徘甚高声质问。
外面没人回答,空灵之乐越来越响亮,从四面八方而来,密不透风,形成重重乐阵包围住这一小小厢房。原本清醒些的弟子再度被迷惑,连赤羽灵都有些扛不住,侯明明脖子上挂着一佩玉。
那佩玉通体翠绿,散发着温润的荧光,源源不断输入灵气令他保持清醒,诸邪不进。
此时,包厢内唯有徘甚和侯明明还是神智清醒。
侯明明:“我出去看看。”
徘甚来不及阻止,侯明明已经冲出包厢,见底下看客全都两眼呆滞,显是被迷惑了。他循着乐声而去,来到酒楼外面,抬头正好见到云端里着银色云纹白袍如世外之士的一行人。
他们怀中抱长琴、步履不染尘。
他们低眉顺眼、慈眉善目,拨弄怀中乐器,乐声编织成网拢住此地,杀气藏在慈悲之下。
“光圣仙宗?!”侯明明不觉得惊讶,他早猜到唯有光圣仙宗以乐杀人。“你们想做什么?”
徘甚跟着走出来,他在人间住了十年,不知光圣仙宗的变化,因此颇为诧异。
‘铮——’
行云流水似的乐声戛然而止,光圣仙宗为首者睥睨侯明明和徘甚:“诸位请跟我们走一趟。”
侯明明瞬间明白他们的目的:“你们想捉我们威胁苗道友、进而牵制神主?”什么天真的想法?他们与苗道友关系匪浅,可又与郁神主有何干系?
徘甚念了句佛号,说道:“筹码不嫌多。武道友,你要反抗吗?”
侯明明:“他们人多势众,我单打独斗,反抗会被打成残疾。”他理直气壮:“所以我选择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