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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hapter 2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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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效的妈妈眼含歉意一笑, 然后摘下了那顶进屋也不曾取下的宽檐帽。

一个瞬间,办公室静到能听见老师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头顶一丝乌发也没有, 脑袋上一道长长的纵贯伤口被纱布包覆, 炸开了花一样, 牵连出周围许多深红的伤口。

触目惊心。

何樱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见家长, 哪里见过这个。她悄悄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 才找回点思维。

“这样吧, 阿姨。”以她的年纪, 喊学生妈妈一声阿姨也不过分。

何樱轻声说:“隔壁音乐教室现在空着,要不我们去那儿说?”

看这情形,她必然是出了什么严重状况,何樱怕她不愿落于人前。

“您体贴,不过没关系的。”

她笑是笑着的,但那双眼如槁木死灰, 燃不起一丝神采:“我也想让老师们替我参详参详, 哪怕安慰我一句也好。”

“阿姨您坐您坐, 我们这几个人下午都没课, 您说我们听着。”

顾芥挂上童叟无欺的笑:“给您一颗润喉糖润润喉咙, 慢慢说,我们这管够。”

梅老师一听也围过来, 忧心忡忡关切道:“何老师年纪轻, 您要是有什么问题……和她一时说不太清, 告诉我也一样。”

要说梅老师从教二十年, 见过的家长能坐满一体育馆。

尤其是学生的妈妈,身上带伤,容色憔悴,很难不让她联想起以前那些令人唏嘘的案例。

就怕吓着何樱这样,年纪轻轻还没结婚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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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效妈妈点点头,木然红着眼圈,对他们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几乎每一座大城市都是如此。

在市中心繁华商业圈霓虹闪烁,衣香鬓影的背角,总是隐着一段老旧破败的居民区。

寸土寸金的地价,拆不掉。

梁效一家就住在临度商圈最中心的地方,一幢九十年代的筒形单元楼里。

楼道灰暗逼仄,覆着陈年的蛛网尘灰。因为停满了电瓶车和自行车,人要吸口气侧身收腹才能通过。

更别提梅雨天漏水返潮,夏天热似蒸笼,雪天自来水管还会爆裂了。

这居住环境的确不甚美妙。

大多有二套房的住客,早早就搬离此地,不过是舍不得脱手,静待政.府高价拆迁而已。

但梁效一家,一住就是十五六年,搬不掉。

梁效的父母,梁勋和袁瑶念财经学校时曾是同班同学,毕业后,梁勋被分配到乡镇的税务所挂职锻炼,袁瑶则是在公路管理处做了名会计。

小夫妻俩恩爱情重,又会经营生活,成婚后两年便有了梁效。

梁勋恰好挂职期满,因为肯吃苦、个人业务能力强,很快便被调回了明市税务局工作。

那时也是春风得意,前程似锦。

但梁勋有个致命的毛病,贪酒,他事事都依着袁瑶,唯独酒字上不肯听。

偏偏夫家娘家亲戚都跑来劝,都说男人味,不抽烟不喝酒那还是个男人吗?这正常。

袁瑶一劝再劝,一忍再忍,直到五年前明市掀起了严查酒驾风潮,各大路口堵满了交警车辆。

袁瑶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想丈夫总是知分寸的,这次不会胡来了吧。

没想到元宵节那天,梁勋就被树成了开年第一例活典型。

体内酒精含量到达了醉驾标准,他又是公职人员,依规便被开除了公职。

袁瑶当时连眼泪都没了,只觉得悲凉,自作孽不可活。

可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可怕。

梁勋丢了铁饭碗,从前那些迎来送往的老板也不搭理他,日子一落千丈。

他在家一待半年,又好面子不肯找新工作,渐渐就成了个被酒泡烂了的人。

有一就有二。

酗酒,打麻将,炸金花样样都来,没钱就去找从前的同事借。

老同事心里虽苦不堪言,但又拗不过多年同事情,还真就借给他了。

债是越欠越多,人是越喝越堕落。

袁瑶在夜里翻来覆去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想起梁勋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脸,想起儿子漆黑的眼里总是藏着一抹驱不散的阴霾。

她一咬牙,决意要和梁勋离婚。

两家亲戚全都请来坐在一块,袁瑶表示愿意替他还清从前的赌债,只求以后不再纠缠。

梁勋浮肿的脸上满是轻蔑的笑,急的却是袁瑶的母亲和娘家嫂子。

“瑶瑶,你疯啦?”

袁瑶的母亲一脸疲惫:“现在女婿一落魄你就要和他离婚?你忘记是他把你弟弟一家从镇上拉扯到城里,你要是和他离了,人家不骂你,倒要来戳我的脊梁骨了!”

袁瑶苦笑着不说话,父母总归是偏爱弟弟多些。她呢,她是什么?

是从小成绩不好、人也木讷的弟弟进城的一块跳板,应当只谈付出,莫问喜乐。

她决定自己去和梁勋谈,多让点条件也可以,婚是一定要离。

事情就爆发在八月的一个夏夜。

袁瑶工作之余,给小公司代账存了些钱,除了供儿子上学生活之余,还了一份梁勋从老同事那儿欠的债。

梁勋不知正在哪个大排档买醉,酒意上头,听见老同事“感谢”的电话,不禁怒从心头起。

酒精这玩意儿足以消耗人的廉耻。

他原先设想,老同事肯定磨不开脸问他要钱啊,等拖延过了法律限定的债务追偿期,不就过去了么。

袁瑶这女人指不定已经找好了下家,心里愧疚之余,想清了债务和他一拍两散。

想得美。梁勋越想越气愤,拎着啤酒瓶就往家里冲。

他咚咚咚冲回家时,没有他在,狭小的卧室温馨和宁。

袁瑶陪着梁效在玩足球游戏,他那个眼神总是幽冷的儿子唇边挂着舒心的笑意。

都止于听见他回来的那一刻。

不待梁勋关上门,袁瑶僵立起身,垂着眼说:“阿效,你先回房间吧。”

“妈妈。”梁效干涸着声音,不肯动。

“乖,妈妈有话和你爸说,”袁瑶悄悄对儿子眨了下眼:“说完就好了。”

看过酒气熏天的梁勋对妈妈推推搡搡,梁效当然极力支持两个人离婚。

他一步三回头,低声道:“那……妈妈你有事喊我。”

“好。”

袁瑶笑着答应了,却在梁效进门的那一刻,用钥匙把门反锁住了。

多年夫妻,她哪里觉察不出梁勋的异样。

袁瑶的语气倏然淡下来:“今天这么早回来,你又想怎么样。”

“要吵架也先把大门关上,让别人看的笑话还不够多么。”

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梁勋,自从被免职后,他生怕别人笑话和看扁。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争吵,或者说是单方面的谩骂。

袁瑶听着,平静中带了些不耐。

周围的住客多是阿姨奶奶级别的,最热心不过。听见响动,各个都忙跑下楼来劝。

“小梁啊,不是我说,你也要知道点好歹,上哪儿找瑶瑶这么好的媳妇哇……”

“关你屁事!”

梁勋布满血丝的眼里写满凶狠,攥着袁瑶的腕子不松,还有拖着她往墙上撞的势头。

“诶,要死啦!”五楼的陈阿婆颤颤巍巍赶忙去拦。

陈阿婆悄悄给他们这群老骨头里稍年轻些的赵阿婆使了个眼色,赵阿婆一见,腿脚利索地跑下了楼。

先是报警,再急急忙忙拉路人小伙求助。

这栋楼背靠着慕里中心大厦,斜对角是明市的人民广场,虽是条背街小巷,但人流量倒不小。

但路过此地的男生多是陪女朋友逛街的,哪耐烦听她一个老婆子絮絮叨叨的。

赵阿婆想起袁瑶这些年对她们的温柔和善,越想越心酸,眼泪扑簌簌直往下落:“作孽哦!碰见这么个老公,千万别真出什么事,我们这帮老骨头又劝不住……”

一时间,还没什么青年小伙肯帮她,驻足的倒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三言两语听明白了,便要往楼上跑,被赵阿婆一把拦住了。

“阿婆,我们俩是学护理的,暴力着呢,什么人没见过?您不已经报警了嘛,我们先上去看看,您再等等……”

说完,这两个小姑娘就一溜烟跑了。

的确,曾经有人做过个调查。

在女性受到侵害时,最愿意伸出援手的不是高大强壮的男性,反而是同样处在体力弱势的女性。

赵阿婆心急如焚,但以临度商圈的拥堵情况,除非是飞,警察哪能须臾到场。

但这时,有人给迎风落泪的赵阿婆递了张面纸。

赵阿婆沿着那段修长的指节望过去,心瞬间凉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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