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丽暗暗扶住自己的一颗老心脏, 叫她别乱跳别乱动, 奈何付欧这个人, 实在是耐看的可以,多看上几眼,心脏又在扑腾腾跳跃起来。
还真是慌的可以。
付欧无奈的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电筒,说道:“白天在新华书店外面买了个的电筒给你,回来以后你又忙着做饭,吃完晚饭我又去山里了,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回来的时候就看你出门了,以后这么晚不要乱跑, 这里还是很危险的。”
他接着说:“还有这个电筒送给你,过几天我去买零件, 做一个马灯给你, 晚上出去的时候你带着电筒找路,乡下地方虽然说没有车这些还是很安全,但路上有蛇虫鼠蚁,不要乱跑。”
“太谢谢你了。”何小丽知道电筒、电池都需要票才能买,这个年代很少有人会买得起电筒, 大军手上的那个,也是何家比较奢侈的东西了,付鸥还挺大方。
至于马灯, 又是什么东西?
她还挺好奇的。
付鸥卖了个关子:“等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四周一片死寂, 夜晚的乡村里面, 空气格外的好,乡民到了晚上很少点桐油灯,更加不会点蜡烛了,所以这样的天,这样的月亮,就显得格外的好。
何小丽从没有见过这么亮堂,这么清亮的夜色,不由得有些陶醉其中。
可惜脚还疼着呢,不然肯定会被这样的月色给吸引。
“你还能走吗,不能走我背你,我们得赶紧走远点。”付鸥朝那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觉得不放心,他总觉得这些人会回来,忙背着何小丽,快步的走到树林子里面。
外面真是静的可怕,两人躲在一颗大的树后面,果不其然隔了一会儿,从刚才离去的那群人的方向出来了一个叫孙军的,打着手电东张西望了一阵,嘀嘀咕咕的说:“我就说二叔多疑了,非要我看一眼,这大晚上的我心里也发毛着呢,晦气死了。”
他也不过是敷衍的看了几眼而已,附近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所以又打着手电离开了。、
知道孙军走了很远,付鸥才扶着何小丽起身。
“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要是刚才不是付鸥来了,何小丽肯定被孙军抓了个现行。
付鸥指着孙成才离开的方向,皱着眉头:“孙成才这个人我稍微有些了解,有些文化,看过几本书,刚才定然是有些怀疑,故意带着孙家子弟走来,等到你松懈下来了,他再叫认折返回来看,你要是不小心,就会被他抓到。”
好险!
这个孙成才,还真不愧是孙有才身边的得力干将,这一套下来,是声东击西吗?
大河村地广人稀,周围都是四面环绕的山,因为有矿区,所以经常也会有外地人过来,但是治安基本还是可以,不会像付欧说的那么危险。
纵这样,何小丽心头也似一阵暖流经过,心里暗暗的高兴了一阵,瞬间变成低眉顺眼的样子:“好,我知道了。”她还想知道付欧到底知不知道大河村内里那些肮脏而又无耻的事情,又问:“刚才那一幕你看到了吧,孙有才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些,难怪我们都吃不上粮食了,搞半天,是被他卖掉了。”
说到这个话题,几乎是每个大河村村民的疑惑,但无人敢问,更有甚者,一提到孙队长的名字,大家都忙着“避嫌”,胡乱议论孙队长是没有好结果的。
——这基本上是每个村民的共识了。
更何况这里的人,一辈子没走出过大河村的比比皆是,谁敢去造孙有才的反,去县里告他?
所以每每提到这个人,大家都讳莫如深。
付欧并没有像其他村民一样露出惊慌的神色,显然他对这一切,也是有心里准备的了,如平时一样,他会沉默了一下,然后发表自己的感想。
“这件事情我也暗地里调查了很多,着重点在两个地方。”
“你说。”
“第一,队里做的帐,他肯定动了手脚。”付欧想了想:“我记得你们何家,跟孙家的关系很一般,为什么队里选会计,会选你叔叔。”
“这还得从很早前说起了。”
这个其实是村里很早的往事了,那个时候何正还在军区医院,又是大河村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因此在村里的声望很高,当时队里还不是孙有才做队长,老队长就选了何直,这些年来,何直做的也不错,从没嚷嚷着涨工资,也没有要求其他。
几次孙有才都想动了他,换成老孙家的人,但是换会计也不是他说了算,得公社批准,这种请求公社当然不会同意了,申请几次,都被公社驳回了。
其实在这个时候,何直也成了孙有才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恨不得拔之后快。
并且,有何直在那里,孙有才好歹也会收敛一些,每个月,分到村民口中的口粮,按一等共分的来算,一个壮汉一月能分十五斤米一斤油,一天上工有两毛钱,最次就是赵阿婆那样的,一个月领到的粮食跟知青们一样,是六斤米半斤油,一天上工有一毛钱。
番薯、土豆那些杂粮不值钱,每年到丰收季节,还能分上一些。
其实孙有才的动静远不止这一点了,只要是在这个穷山沟沟里面,就很少有人能出去,也鲜少有人肯进来,所以相对来说很封闭,渐渐的,他的胆子也就练起来了。
早几年的时候孙有才带着村民垦荒,确实也做了不少好事,一个村里五百多口人,本来只有四百多亩的农田,一百多亩的居住地,到了孙有才的手里,硬是用垦荒、填塘的方法,让村里的农田增加到了九百多亩,居住地也翻了倍,这些年来,村里也增加了两百多号的人口。
而且这几年农田形式也比往年好多了,亩产到了五百多斤,打出来的米就有接近四百斤,一年种两季,亩产也就是八百斤左右。
大河村的九百亩地,有七百亩种植水稻,一百亩种植油菜,油菜收割以后,种植杂粮,还有一百亩种植棉花,村里人每年分下去的棉花,也是这里的。
按这样算,一年产出的大米都有五十万斤左右,一年产出的油菜有一万余斤,按人均月分米十斤计算,村里七百口人,一年分到村民手里的粮食,也不过八万多斤,按人均月分油七两计算,一年也只不过分出去大概六千斤油。
按说公社每年也会要各大队交公粮,但是公粮总归有个定数,公家也好,总不能把队里产出的80%以上都收了吧,什么人都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这种细账,也只有像付鸥这样的理工男,和何小丽这样的白骨精的灵魂才会算得这么细,就连王有志和刘恩慈都不一定,会算得到这么精了,更别说大河村的村民了,他们根本就算不清楚这笔账,只会说队里每年都是丰收的,那么分到各人手里的粮食却从来没有增加过。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更明显的,还有村里的宅基地分地的时候,也引起了各人的不满。
至于农村,还有分宅基地一说,这个宅基地不算在公家的地里面,因为大河村地广人稀,每生一个男丁,可以分到三分地左右做宅基地,这个宅基地,你需要盖房子便盖房子,不需要的话,也可以像何直家里一样种菜。
这一部分的产出,队里是不管的,爱种什么种什么,所得到的粮食全部都归于自己,但寻常的家庭除了盖房子,多余出来的地也只够钟小菜和杂粮,不够干其他的。
而孙家的宅基地尤为宽广,又占了大河村最好最肥沃的一片土地,他家是按人头分,不仅他本人,他媳妇,他儿子女儿儿媳孙子孙女,全部都能分得到,这样一算,孙家的总人口有九口人,分到的宅基地就有近三亩地。
这三亩地,他家里围了起来,里面种植的作物不仅有菜,还有稻子,他家的男丁上工,也是直接在家里上工,当然产出来的粮食,也都归自家所有。
这一部分的收入都不的了,当下一亩地一年的产出大概有八百斤米,三亩就足足有两千多斤,这可是骇人的数字了!
这点钱,对于大河村的村民是杯水车薪,几乎跟自然灾害的那几年持平,村民如果不是节省,几乎连盐都吃不起。
两个人并在走回去的路上,都觉得心里无比的沉重,既然孙有才做了,必然是留有证据的,那么,到底怎么去揭穿他呢。
何小丽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出来的时机恰恰好。
看见何小丽脸上露出释怀的笑来,付鸥就有些好奇了:“难不成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当然。”何小丽的脸上保持了一丝丝的神秘感,她早就想好了:“你还记得下午在书店门口遇到的人吗?”
“李书记?”那个独自一个人,在外面考察的书记,他不是新来乍到吗?
“对,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把火,当然是要烧一烧大河村的贪官,以儆效尤的,我决定了,明天再去一趟县城找他。”
“明天要去公社,有正经事。”付鸥善意的提醒,毕竟明天就要考试了,虽然何小丽的成绩好,但当老师还要有压的住场子的气势,他有些拿不准何小丽到底能不能镇得住。
这件事情是眼下比较紧急的,也就半天时间,不耽误什么。
“嗯,还是考完试再说吧,再说明天去完公社考完试,我再从公社搭车去县里,我要去找李书记把事情说一下。”何小丽信心满满,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还有大河村村民的吃喝问题,她还是比较愿意当这个出头鸟的。
“你这脚这个样子,没事吗?”付鸥指着何小丽的脚,她还拄着拐棍呢,否则只能一跳一跳的走路了:“得找点药酒给你揉一揉,否则要肿了。”
“这样吧,我自己回去,你去我叔叔家里问一问。”
“不行,你跟我一起去,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不知怎么的,付鸥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大家都是革命战友。”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何小丽觉得有点尴尬,索性带着他一起去叔叔家,恰好小军还没睡,家里一片静悄悄的,看到何小丽脚都肿了,便拿了一瓶药酒出来给她揉,揉完就十点了。
临走前小军还一再叮嘱了不能多走动,也不能沾水,这几天就瘸着吧。
何小丽却还想着明天考试的事情,又想着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晚上总是辗转难眠。
到十二点左右,才睡着,所以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早饭都做好了。
余敏起得早,还非得拉着刘恩慈一起起来,要刘恩慈给她烧火,刘恩慈无奈,本来每天要赖到八点起来吃饭的,这天也七点就爬起来了。
见何小丽沉沉的睡着,她本来还想叫何小丽的,被余敏一声喝住:“别叫我小丽姐,她昨天很晚才睡了。”
什么时候都成了她的小丽姐了,刘恩慈看着余敏,觉得很疑惑:“为啥不能叫她?”
“你敢叫她,早上别吃她买回来的东西,你自己喝粥吧!”余敏狠狠的怼回去。
偏偏何小丽还很嚣张的睡成个四仰八叉的姿势,真是气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