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膳堂的后方,乃是一个方圆几里的大庭院,中有杂花生树,亭台楼阁无数,隐居在这闹市之中,实在是个清静之地。
而此时,一座最大的房舍之中,一个嘴角留有两撇细长鼠须,身穿黄金丝缕长褂,头戴翡翠明珠宝帽,肩披洁白狐裘,腰挂白玉带,脚踏黄金丝彩靴的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胖子,却正两眼冒光的盯着桌子上的稀奇彩玉,浑身激动的颤抖,双手一下又一下的不住抚摸,比对自家的婆娘还要温柔小心。
此人,正是玉膳堂洛阳城分店的大掌柜,陶金鱼。此人八面玲珑,在这皇城之中,也是有几分名头。
不过这名头,大多是关于钱财,狡诈,奸商。
而陶金鱼此人,又有一个外号,叫作“淘金玉”。说的是此人最擅长淘宝。无论是深山老林,还是旷野沙漠,这人都能找到他想要的宝贝。实在是一个有奇特本领的怪异之人。
“这双生血玉,乃是深埋血灵之地之中千年以上,日夜被天地之间游离的纯净血脉之气温养,又得到一条五百年年份的蛟蛇全身精血的浸润,如今这品质,怕是直追血玉宝珠。”
仔细瞧去,那沉香木桌上的血玉,竟是层叠而起的双层,似乎是被什么莫名的力量,将两块血玉融合在一起似地。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中年胖子的一双狭长胖眼,更是眯得只剩下一条细小的缝隙。不过这眉开眼笑的样子,配上他那身上独特的富贵气息,还有那将玉带绷得咯吱作响的大圆肚,倒是有那么几分弥勒佛的味道。只是却是个商业气息浓厚的弥勒佛。
不过立马,陶金鱼的好心情,便是被一道略显惊慌的焦急之声给搅没了。
“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不好了!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
那青布衫的小厮喘着粗气,错乱着步子,上气不接下气出现在了陶金鱼的面前,有些吐字不清的惊呼道。
看着正双手捧着一块血红色的美玉,轻轻贴在他那张及其鲜明的大圆胖脸上缓缓摩挲的大掌柜,青布衫的小厮脸色一僵,神色间颇为有些尴尬,知道自己闯进来的不是时候,一不小心撞破了大掌柜的小秘密。
所以为了掩饰自己和大掌柜的不自在,那小厮很机灵的表现出一些张皇失措的表情,又见大掌柜的正用他那双精光四溢的小眼睛有些不满的盯着自己,那小厮心中一跳,知道现在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因此,那脸上更是一片惶急。
“大掌柜的,外面有人要打起来了!”
看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伙计,那陶金鱼的大胖圆脸上,颇为的不悦,瞪他一眼,不着痕迹的将血玉收了起来,贴身藏好,末了还有些不放心的摸了一摸,这才一脸从容自在的往那裘毛软椅上大刺刺的一坐,混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让伙计喘了几口气,歇息了一会儿,慢慢的品了几口细茶,这才瞄了小厮一眼,极有威势的样子,然后才一脸自在的淡淡道:
“三财啊,究竟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慌张啊!我之前还蛮看好你的,觉得你有能力,有气度,有品质,有手段,会心计,懂得御下之道,遇事从容淡定,没想到啊,就遇上了这么一点事儿,就大惊小怪的?说吧,究竟是何事让你这么惊慌失措。”
看着掌柜的这好整以暇的悠闲样子,三财心里一急,外面那几位,可都不是好招呼的爷啊,因此也就不再和掌柜的绕弯子了,直接急声道:“掌柜的,外面出大事了!”
可是还不等三财继续吐字,谁知那陶金鱼却是满不在乎的一摆手,胖脸上始终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气势十足的道:“有什么我们玉膳堂摆不平的事?就算是那皇帝老子来了,也得给我们三分颜面!”
说完,却是微不可察的拿眼左右瞧了瞧。
看到掌柜的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显摆,自娱自乐,三财心头大急,如果不是掌柜的对自己这些人还不错,主人对他们这些伙计仆从们的待遇也很优渥,三财才懒得去理这么些烂摊子呢!
更何况是这种京畿要地的王公贵族子弟!
这些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啊!动不动就是拔枪拿剑的!
想起刚刚凌锐那两方面人马针锋相对的凶悍场面,再回味一下两方那杀气四溢的话头,三财就是身子一哆嗦,仿佛已经看见了玉膳堂鲜血四溅。
再者说,那昏庸无道的皇帝老二给咱们三分薄面,那也不是冲着您来的啊!这面子,乃是咱们主人家的铁血手腕建立起来的啊!
这几个人,可不是平常的世家子弟,而是真正的王族豪阀,更是牵扯到了第一世家,“御龙在天”的天家,更加了不得啊!
思及此,三财更是一脸的急切,那焦躁的表情,直看得陶金鱼都是心里一紧,隐隐有几分不妙了起来。
三财这个人他还是知道的,为人沉稳有度,轻易不会露出如此焦急的情态,莫不是,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可是不应该啊!在这洛阳城,天子脚下,还能够有什么大事发生呢?御林军早就应该过来了。
疑惑之下,陶金鱼也是将那副慵懒闲散的样子收敛了些,后背也不再靠着软椅垫了。
“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转着手里面的一串金光闪闪的五彩佛珠,陶金鱼另一只手上托着一个宛如象牙白的小巧玉壶,不紧不慢的汲着里面不知名的液体,捏了捏唇边的一缕鼠须,眯着眼看着三财。
那双狭长的细眼,转动间,不经意的,总会有几缕狡诈的光芒时隐时现,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人不好惹,是个十足的大奸商。偏偏又一身珠光宝气,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财大气粗之辈。
然而这年头,士农工商的等阶划分,依旧非常森严,任何人都不得逾矩,否则被人告到官府,免不得要吃官司,有杀头之祸。
这种森严的等级,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这几百年下来,不断的完善,可谓是无处不在。
比如这商人,便穿不得上好的料子,更遑论像这陶金鱼一般,黄金丝缕大氅裘的乱穿了。
不过,这陶金鱼也就是在自家的院子里穿穿罢了。要是有事外出,说不得是要脱下来的。
“掌柜的,那天家的天逸,兵部尚书的二公子谢波,寿宁侯的三公子刘剑,翰林院士伦文许的大公子伦流,宁亲王的嫡长子刘博,大内总管张让的宗亲堂侄张绶……在‘飞龙在天’大厅闹腾起来了。小的看制止不住,便立马跑来向您汇报,这会儿,已经过去了有些时候了。”
叽里呱啦的,三财便是一股脑儿的将刚刚发生的事儿全都抖了出来,末了还不忘以一种无比“幽怨”的眼神瞧了陶金鱼一眼。
那眼神里面的意识再明显不过了。
掌柜的,出了事儿,和我三财可是不搭尬儿,相反,我三财可谓是尽忠职守了。
听到三财这一番话,陶金鱼的一张胖脸憋得涨红,差点没一口老血给吐出来。
“好你个三财子!这么重要的事也不早点说!”
腾的从软椅上站起,陶金鱼先前悠然自得的神态也不见了,一脸焦急的在房间里面绕着圈圈。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这些公子哥们要是在我老金的地盘上出了差错,那我可是百口难辨了。”
踱着脚步,陶金鱼望着房间里面的几件珍宝,眼中一亮,面有喜色,随手取了几件宝贝,便是招呼三财出了庭院。
“天容,天文,怎么,你么两个现在还不出来么?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出来见我这个族长继承人?”
看着隐在人群最后方躲躲闪闪的两到熟悉的身影,凌锐,或者说是天逸,有些松松垮垮的坐在椅子上淡淡的瞥了两人一眼。而这副毫不将自己一方人马放在眼里的样子,更是让得以张绶为首的这一小撮势力的人恨的牙痒痒而又发作不得。
这天家的服饰说来也奇怪,不是布匹,不是丝绸,却是一种奇怪的组合体,穿在身上,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完整的一件,风格怪异,却又丝毫不觉突兀,肩膀和胸腹处的特异装饰,虽然让得两人有一种莫名的奇特气息,但同样的,在人群之中也是非常的扎眼。
在他们这群人刚出现的时候,凌锐便一是注意到了他们,不由得心中一动。而此时,则正好敲打敲打他们,免得给自己家族丢了面子。
“大哥。”
天容天文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咬咬牙,还是选择了硬着头皮,脸色不自然的行到凌锐的跟前,行了个家族特有的礼节,恭恭敬敬的问了声好。
天家之人,不管内斗的如何厉害,但凡是在外面,就得有天家之人的行事风格和威严,长有尊,幼有护。
“嗯。”
平静的点了点头,凌锐也不多为难他们。
毕竟,这两人还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屁孩,虽然这个世界的人都早熟些,但也早熟不到哪儿去。
只不过他自己却是忘了自己的年龄,实际上并不比他们二人大几岁。
然而穿越时空而来的凌锐,早已是将心态放在了另外一个层次。
“你们不好好在家族内部的试练场内刻苦修炼,勤学武艺,怎么跑到了世俗之中瞎逛了?如果被执法堂的宗老们瞧见,怕是少不得要挨一顿罚了。”
瞥了二人一眼,凌锐也是收起了那副放荡不羁的浪子模样。
此时的凌锐,倒算是有个长者大哥的样子了。
“这……”
对望一眼,两人的神色都是有些犹豫,嘴唇蠕动着,吞吞吐吐的不说话。
看着之前还在他们府中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天容天文,此时在这天家第一废物的面前,却是如此的尊敬,这幅场景,让得张绶等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在他们家族里边,一旦是有哪个兄弟姐妹失去了支持,或者毫无实力,肯定得被所有人排挤,整日里遭受白眼,甚至于,遭到迫害。
这,就是王族世家的无奈。
就算是他们,也逃不脱这既定的宿命。
谋权纂位,自相残杀,就是他们氏族的最好写照。
可现在,他们居然看到了例外的一幕!这由不得他们不惊讶和骇然。
这得多么强大的家族信仰,才使得他们之间如此和睦?
也难怪这天家屹立在东方,千年不倒。
互相叹了口气,张绶等人都有些默然。
别看他们刚刚毫不服输的样子,实际上只不过是为了争口气,想赢回面子罢了。
不过,选择,已经让他们站在了凌锐的对立面。
赢了,自然是富贵一世;输了,便只有拿命去做担当了。
想到这,几人眼中又是有几分狠辣之色流转,脸色阴晴不定的望着这天家第一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