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平平稳稳地移动着,后方有细微清曼的风声流动,百里思青立即侧身抽足,踩着的硌人硬物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原是粗长的锚绳竟不知何时滚到了她的脚下,正欲缠上她的足裸。
百里思青目光凌厉一扫,“郡主偷袭人的本事倒是高强。”
夜合欢得意挑眉,却是不屑道:“怎么?公主自个儿脚站不稳也要怪到本郡主头上吗?”
百里思青望着她洋洋得意的脸,冷声吐道:“幼稚!”
夜合欢瞬间收了笑容,袖畔生疾,如一道橙光骤然扑向百里思青,“你说谁幼稚!”
夜合欢而今不过十四岁,确实比百里思青稍显年幼,但傲娇如她,怎能允许别人嘲笑自己幼稚,何况对方不过较她虚长一岁而已!
然而她的手掌还未伸到百里思青面前,就被人轻松拦下。
抬头,湖光朗朗,有清风掠过衣襟,掠过发梢,一张淡到极致的容颜含着笑倒影在她的瞳孔里,修眸横波,清逸若素,“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画舫已然停至岸边,发出微微的碰撞声,陆续有人登上。
夜枭站于夜合欢身旁,唇边绽开一缕魅笑,滋味莫测道:“二皇子速度倒是快。”
他们都是耳力极好的之辈,自然清楚百里思青与夜合欢之间刚发生的事情。
见楚离晔但笑不语,夜枭银眸微眯,继而对夜合欢责备道:“就算公主笑你幼稚,你也不能如此冲动。”
不过一瞬,她又开始惹祸。
他眸子里的寒光如此明显,夜合欢忖思着收了手,心虚道:“不过是与高阳公主闹着玩罢了。”
楚离晔瞥了眼被扔在角落的锚绳,淡笑道:“郡主玩闹也不该是这般,若是高阳公主没有习武,指不定现在就已经落了水。本皇子觉得郡主还是不要随意玩笑地好。”
他的话不重不轻,却隐透着指责。夜合欢忽地心生委屈,那一日,上官玥也是这般地拦下她,如今换成了这晋国的二皇子,而她的枭哥哥也只会跟着数落她的不是。
她清楚楚离晔这样委婉讽笑她的意图,无非就是为了讨好她对面的少女。可正因为如此,才会觉得更加不甘,这说明了百里思青的价值远在她之上,在泱国的土地上,无论她做什么,也不能撼动百里思青的地位。那她还要继续给她使绊子做什么?好似她成了那阴险的小人!
她这样想着忽然就生了胆气,对着正失神的百里思青大声道:“百里思青,我也不瞒你,我从小就喜欢枭哥哥,见不得别人和我抢他…”
百里思青此时被楚离晔拦在身后,只能瞧见他的侧脸,那温和的轮廓润泽如玉,使她轻微分了神。乍听见夜合欢的声音,她诧异的看向她,神色却愈加恍惚。
无视夜枭铁青阴寒的脸,红润的唇瓣正一张一合地向自己表示着对喜欢之人的占有权,“我从小就立志要嫁他,成为他的太子妃…”
我从小就立志要嫁他,成为他的太子妃…
从小就喜欢他…。
远处的长帆如鲫,顺着湖面飘浮着,百里思青心情也随着它们不断地起伏。
那年城北的莺绿芳草中,有年轻女子粉钗罗裙,娇羞如画,拦住了刚刚卸了妆容的男子。
“奴家仰慕公子风姿…”
不等那女子说完,她立即从后边的高台跳下,忘记了自己还束着男子的发冠,一脸的傲怒,“我很早就喜欢他,见不得别人和我抢!”
“你…你不是…”女子惊骇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少年,为他的惊天之语诧异。
“什么不是?!”明亮的眸子璀璨若星,竖着的清秀的眉宇里满是笃定和不容置喙,直说得那年轻女子羞愤难当,“等我再过几年就能及笄了,到时候就会嫁给他了!你现在喜欢的是别人的相公!喜欢错了人知道吗?!”
……。
楚离晔察觉到身后异常的气息,立刻转眸望向百里思青。
双目对视,墨发徜徉,眼前的白衣忽然朦胧一片,与那记忆里的人不断地重叠,百里思青手掌猛地缩紧。
画舫悠悠然离岸,夜枭邪魅的紫衣染上盛怒的气息,夜合欢心不禁颤了颤。
来时,漠国皇上的话不期然浮现在耳边,令她的不管不顾忽又渐渐失了声。
“合欢,即便是漠国的铁骑也有到不了的地方,我大漠想开拓疆域,脱离西北大燕的掣肘,就势必要争取泱国的支持,而联姻就是最好的办法…”
“依着泱帝对她的在意,只要将她娶回我大漠,漠国必然会得偿心愿!你此行一定要助你太子哥哥娶回高阳公主!”
“放心,不管将来枭儿的后宫进多少人,你终将是最尊贵最荣宠的一个!”
……
在夜枭愈来愈冷的寒光中,夜合欢方才的勇气一挥而散,脆亮的声音蓦然停止。
她小心翼翼地将目光从夜枭身上挪开,而后又看向百里思青,这才发现后者的思绪竟然没有与她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正怔怔地凝视着晋国二皇子,神情缱绻晦暗。
夜合欢松气之余,却又不知道百里思有没有将之前她的话听进去,胸膛处的火苗蹭蹭直冒,但不敢再挑战夜枭耐心的她再也不敢有所动作,只睁大眼睛望着诡异的二人。
舫内预备的琴棋书画,妙歌雅诗通通没有派上用场,几人站在舱外,连同侍卫等人一甘面面相觑,眸中尽是不明所以。
另一侧,有青色画舫缓缓飘淌,装饰精致,格调优雅。只见低低的船桨划过湖面,舱窗外四周幔帐密遮,不见人影露面。
透过那重重幔帐,一双凤眸正注视着不远处的彩色画舫,幽深的眸里染上淡朦的黑雾,暗沉中夹着愠怒,极细又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