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见过(1 / 1)

靖安帝颇为意外。

如今不过二月初,他以为晋、漠的人起码过些时日才能前来泱京,没想到晋国二皇子的脚程这么快。

他立刻招人将朱威给带了下去,随即又命人先将晋国二皇子安置于云浮殿。

负责洒扫的宫人很快进来将洒落一地的墨汁和血迹清理干净。

靖安帝压了压不适的眉心,起身走到百里思青面前,扯开略显干燥的唇角,和声问道:“青儿,你这两年在莱山过得可好?”

百里思青避开他欲抚向自己的手,淡然回应,“甚好。”

她退后一步,疏离道:“父皇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儿臣就先回宫了。”

“你就这般不愿意见到父皇吗?”靖安帝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又颓然地收回。

百里思青面色不改,“父皇多虑了。”

靖安帝苦笑,复又蹙眉道:“你方才的行为有失妥当。”

百里思青一脸坦然,“是吗?儿臣并没有觉得不妥。”若重来一回,她仍旧会动手。妄想让她进朱府?也要看配不配!

靖安帝被她这般傲然不驯的语气所噎,想了想,还是循循善诱道:“朱威是臣子,不管如何,你也不该当着父皇的面打人。”

百里思青轻笑,“这样的人也配做臣子?”

靖安帝有些头疼,“他行事素来规矩,任职期间并无出错。”

百里思青盯着面前明显苍老了许多的帝王,不欲多加解释,“也是,父皇在高位待久了,被蒙蔽太深,自然无法分辨出下面这些鱼肉百姓脂韦偷安之流。”

靖安帝脸色微变,他承认身为帝王难免会有处理不周之事,但他还没有昏庸无能到被人蒙蔽而不自知!

朝政不是她所想的那样简单。

他缓了缓口气,平静道:“你以后要改一改脾气,不能让臣子认为我们以皇权压人。”

百里思青毫不退让,“父皇素来不是最喜用皇权压人吗?”

“高阳!”靖安帝心被刺痛,在她心里,他难道就是这样的帝王?

说到底,她还在为那件莫须有的事情怪他!

“朕说过,朕没有——”

“儿臣告退!”百里思青却不想听他再继续说下去,径直走出了南书房的大门。

“奴婢告退。”蝶香和蝶衣对着靖安帝行了一礼,急忙跟上。

靖安帝眼睁睁地看着那抹杏红色离去,刚有些生气的南书房瞬然又恢复了冰冷。

他俯身咳了咳,直到面颊通红才抬起头,

陈正无奈地上前,体贴道:“奴才去宣太医。”

“不用了。”靖安帝摆摆手。

他叹了口气,伸手搭上陈正的肩膀,“她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用砚台砸伤京兆尹,成何体统!

陈正不以为然,可惜没能当场砸死!

靖安帝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责备道:“还有,你怎么能随意带人乱闯清芷宫?”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在后宫做的好事!

陈正垂头,“奴才心里只有陛下和高阳公主。”

靖安帝头疼,“那也不能肆意欺压昭仪和小皇子!”这是一名太监总管能做的吗?也不怕落人口舌!

陈正讪笑,“奴才这不是还没拆了清芷宫吗?”

还想拆了清芷宫?靖安帝瞬间厉色,“陈正,你别太放肆!”横行也要有个度!

陈正低眉,“陛下教训的是,奴才以后定任昭仪娘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见他表面应了,话里却丝毫没有悔意,靖安帝终是怒道:“朕看平日是太惯着你了!才让高阳被你宠成了现在这副目空一切任性妄为的模样!”还差点弑父!

“又不是奴才一人宠的。”陈正撇了撇嘴,嘟囔道:“再说,任性点有什么不好?”

靖安帝掀桌,“你给朕滚出去!”

陈正立即挺直了腰板,滚就滚!当他稀罕这太监总管的名头!

以前还不觉得,可现在他看着这百里奚齐就觉得恶心!兑现不了承诺,当初有本事就别夺人所爱!

可太过大逆不道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陈公公只是瞪着小八撇胡子,一甩臂弯里的尘拂,头也不回地出了南书房的大门!

南书房内其他伺候的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都下去吧!”靖安帝想起这两人的所作所为,无力地坐回龙椅上。

是!公主可以任性!可是一国之君需要贤明、仁德、体察臣民!要懂得顾全大局!必要时还需暂时性的妥让!

他们怎么就不能明白,朱威虽然只是一介京兆尹,身后却牵连着千丝万缕?

如今高阳这样,怎么令他放心将大泱交给她…

靖安帝眉心微收,对着后面庄重辉煌的画壁唤道:“来人!秘密彻查朱威这些年所有的活动,事无巨细一应呈上。”

他缓慢地提起案上的笔,新添的墨汁散发着浓郁的墨香,不一会儿就铺染了一张浅黄色信纸。

差不多该回来了。

百里思青寒着脸出了南书房,蝶香和蝶衣跟在她身后亦不敢多言。

公主一回来就与闹陛下不快,被有心人收到还不知怎么编排。

她们正思忖着逮到这种人,撕嘴还是打板子时,却与晋国二皇子一行人相碰了。

从高台拾下,穿过漫长的回廊,百里思青一眼就见到了那抹白。

乍起的春风中,他只着一身白衣,便似一袭淡墨轻烟,浸染了周围的蔓蔓青葱。怡然间,素色如海,华魅流泻。廊檐飞起挑破天空,丝缕云光穿透重雾悄然而落,于那白衣素颜之上淡淡倾洒,渐作一片纯色似雪。

百里思青定定站着,任那些人慢慢向自己靠近,脚下如生了磐石,一动也不动。

“公主。”蝶衣小声唤道,十分疑惑她的反常。

百里思青全然没有听见她的话,盯着这张从没有见过的脸,恍惚生梦。那些尘封的记忆如霎时如洪水破冰,自远山的深谷挟着一路尖石碎屑汹涌而来,生生撕裂她逐渐痊愈的血肉,将她重新卷入绝望与恐慌之中。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陡然开口问道,长裙下裹着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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