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皇子可是稀客……前来赔罪就更出乎元春预料了:原本她都想默默把这口气咽了的。
不过她也知道,即使她有点天真地想要糊弄过去,赵之桢未必就能忘记此事,按照王爷一贯的性子,准是暗暗记下,然后抓住机会一次来个狠的。
论记仇,圣上这几个儿子真不愧是亲兄弟。
安置好健儿,元春换了衣裳,又嘱咐母亲暂且等一等,便带着人出门直奔王爷的书房。元春赶到的时候,十四皇子已经坐了一会儿。而赵之桢脸上,自然还是无喜无怒,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过有赵之桢在场,屏风也就都没预备上。等彼此见礼落座之后,十四皇子也十分光棍儿,站起身来便是认真一拜,“小嫂子且饶我一回。”
元春连忙回了礼,却什么都没回答:不说清楚你动手的缘由,我如何原谅你?而后,她还瞄了眼赵之桢。
说来也巧,二人视线正好交汇,赵之桢先摇了摇头,意即:我也还不知道呢。
元春眨了眨眼,坐下后继续一声不吭:论起装泥胎,她可是当之无愧的高手。
十四皇子眼睁睁地看着这二位的神情,越发觉得前来赔罪,是个相当明智的决定。
话说十四皇子知道七哥十分爱重这位贾侧妃,才做此姿态,不过真正要解释的对象还是七哥赵之桢。
而元春也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十四皇子便坐在他七哥下手,轻声道出了原委。
“嫔母当初不知听了哪位的谣传……多年的期盼转眼成了泡影,这才有了不智之举。”十四皇子此时压低声音道,“那人跟小嫂子有些七绕八绕的关系,小嫂子又和石美人交好,我当时是真的想岔了,以为那人敢乱说,也是仗着小嫂子的势。”
其实,他本以为石美人背后靠山乃是贵妃,可这些日子看下来,他当初八成是猜错了。
十四皇子这番话真真假假,要是全信了那才是傻子。
在赵之桢看来,那出言挑唆的女官跟元春有关系没错,但十四弟胡乱迁怒了一回,也是没错吧。
老子有个贴心人多不容易?贴心人正给老子生着儿子,你就敢插手“捅上一刀”,差点一尸两命?再说一个郡王的侧妃哪里就能随便收买妃嫔宫中的女官了?反过来令嫔收买了那个背主的婆子还差不多!
思及此处,赵之桢冷笑一声,“罢了。”隔了一会儿,才又丢了四个字出来,“下不为例。”
十四皇子也知道此事把七哥得罪了一回,不过他肯亲来让七哥出口气,也是为了兄弟间也不至于仇怨越结越深。
只是他还是那句话:七哥再厌恶,又能把我怎么样呢?仗着他还是没成亲的小皇子,手段稍微出点格,大家也只能忍着!毕竟父皇也没罚他——别说罚了,连教训都没一句。
十四皇子告辞之后,赵之桢与元春慢悠悠地携手回了元春的院子——走快了,赵之桢真怕元春摔给他看。
一直坐等的王夫人可是得了意外之喜:她竟把女婿和女儿一起等了回来。
说实话,赵之桢对贾政和王夫人这夫妻印象都不太好:贾政老实得近乎懦弱,而王夫人则是贪财又短视,万幸元春还有元春她哥哥,无论秉性才学都不像他们的爹娘。
不过看在元春的面子上,赵之桢对王夫人还算客气。看着王夫人行了礼,他点了点头,抱起健儿到书房里看书去了。
话说,怀里的小儿子很是老实,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水汪汪的大眼睛偏偏一直盯着他手中的书册。赵之桢转念一想,一个儿子也是逗,两个儿子也是哄,便把长子赵晗也召了过来。
赵晗进门,便看见他爹正晃着他的弟弟,可怜他爹摇晃得稍微慢了一点,那“小祖宗”便开始哼唧,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赵晗笑道:“弟弟原来这么黏父王。”
赵之桢手下晃动不停,“羡慕了?一会儿放下你弟弟,父王也晃晃你?”
赵晗默然,隔了一会儿才道,“父王,您学什么侧妃啊……”
“真的?”赵之桢也不生气,“近朱者赤了。”
的确如此,父王您明白就好……赵晗看父亲逗弟弟十分有趣,又主动请缨道,“让儿子试试?”
赵晗刚从父亲手里接过弟弟,健儿便打了个哈欠,乖巧地贴在哥哥胸前闭上了眼睛。赵晗见状,便叫乳母接手弟弟,谁知乳母的手刚伸过来,健儿便“哇”地大嚎了一声……小祖宗不乐意了。
赵之桢道:“你先抱一会儿,等他睡熟了再说。”
而父子俩闲话,也不耽误健儿呼呼大睡,最后这小祖宗给亲哥哥胸前留了一大团口水印儿之后,才让乳母小心抱走。
赵晗只得回去换了衣裳再来跟父亲说话。这回赵之桢便把十四皇子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大致说给了长子,最后问他,“若换了是你,你当如何?”
“十四叔太心急了。”赵晗吐字清晰,“几次出手皆属阴谋小道,长此以往,必失人心。”
赵之桢看着儿子,目光柔和,旋即欣慰地笑了。
儿子只比十四弟大一岁有余,眼光格局却强上不少。
谁敢说自己没有点阴暗的想法?可是绝大多数人却希望自己的上司是个堂堂正正之人。因此身为上位者,就算性格天生阴沉,哪怕是硬装,也得装出一副豁达方正的模样。
见父亲满意,赵晗又主动“发散”了一下,“莫非石美人娘家人要有人升迁了?”
赵之桢笑道:“去掉‘莫非’二字吧。”
更深层的东西赵之桢还不能跟儿子讲:王妃刘娡送到圣上的那本花名册,里面恐怕不止一条大鱼。
只看圣上没有立即发作,就知道此事牵扯极大。而且……俗话说,拔出萝卜带出泥,重臣倒台,其家族成员以及姻亲怕也要或去职或贬谪或告老,这些空出来的位置准得掀起另一股波澜。
看父皇这次于宫中的布置,可谓云山雾罩让人看不分明,尤其养母也似乎是蒙在鼓里,他也不好说妃母娘家人是否也有人“不妥”。
赵之桢便打算在入宫探望妃母时提醒一二,同时他也想找个能人求教一番。
不得不说,赵之桢颇有自知之明,常年带兵在外,于京中局势知之有限,他便不肯强行闭门揣测。而京中他能前去请教,且并不显得突兀的能人,除了李贵妃的亲哥哥之外,便是户部侍郎林海了。
赵之桢思量了一下,决定……两边都去问一问!
却说赵晗自父亲书房出来,便顺路去拜见一下王妃刘娡:刘娡可以不见他,但赵晗不能失了礼数。
果然赵晗在外间没等上多久,刘娡的大丫头便出来传话道,“王妃歇下了,请大爷自便。”
赵晗冲着刘娡所在规规矩矩地拜过,这才从容退出院子。
却说赵晗刚出院门,便碰上了大姑娘赵暄。
兄妹俩彼此见礼后,大姑娘笑盈盈道:“哥哥真是孝顺。”
赵晗笑着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大姑娘跟着元春听了一个多月的书,最起码知道了什么叫“城府”。哥哥不搭理她,她也没恼,“哥哥可知道父王如今每天都去侧妃那儿?长此以往,等咱们那好弟弟长大了,可还有咱们兄妹的容身之处?”
赵晗微微一笑,竟赞许道:“妹妹跟着侧妃学规矩,果然大有长进,也懂得挑拨了。”
他一句话便刺得大姑娘双眼瞪得溜圆,“你!我好心提醒,你……”
赵晗道:“妹妹真不擅说谎。”言毕,带人告辞而去。
父王赵之桢当然喜欢元春母子,可也没有顾此失彼,赵晗还是像以前一样,天天都能和父亲相处……只可惜身在内宅,“耳聪目明”丫头婆子又悉数从身边调离之后,妹妹根本不知道这一点罢了。
望着哥哥的背影,大姑娘纵然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书上的“合纵连横”不就是这么说的?怎么没有效果呢?
这段兄妹对话当晚也传到了赵之桢与元春耳朵里,可怜大姑娘的“处心积虑”最终也只惹来几声哂笑罢了。
却说等到休沐日,赵之桢先去给林海府上递了帖子。
而林海也不愧为帝王心腹,圣上追查花名册上的几条大鱼,其内情林海也的确知之甚深,毕竟有些物证人证还是由他收集而来——那花名册上的名字都是化名,光前后对照就耗了好些功夫。
接到七皇子的帖子,林海不方便直接赴宴,却不妨碍他在回信时点拨几句:只说李贵妃娘家哥哥德才兼备,深得圣上信赖——这便是说李家安然无恙,其余的他也不肯多讲。
不过这几句话也足够赵之桢轻松大半,之后他进宫面见妃母把他所知和盘托出……虽然娘家无碍,可还是让李贵妃一夜思量。
册封可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办成,宝册印鉴,首饰服饰都要由内务府打造,这种事儿动静不会小,哪能让她这位贵妃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贵妃辗转了一夜,清早起来,脸上的那份疲惫无论多少脂粉也都遮不住。可她精神却相当不错:因为她已经猜到了圣上的真意。
而就在各家忙忙碌碌地操办节礼和年货之际,宁府迎来了圣上跟前的总管太监——这位恰是赵之桢心腹安德成的师傅,因着这份不远不近的关系,这位大太监态度尚好。
可贾珍的脸色从红转白,却再也转不回来: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大太监抄走了他老子和他书房中所有书信,他胸中狂跳,颇有几分大难临头之感。
连送银子加全力奉承,终于送走了这位圣上跟前的红人,贾珠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坐了一个晚上,才打发人到荣府请了两位叔叔到来。
已经听说宁府今日“阵仗”的贾赦与贾政兄弟神色严峻,而贾珍此时还算镇定,“求大姑娘跟王爷递个话,只问如何保住家业就好。”
贾政心头就像坠了个秤砣,又闷又痛:女儿,你可要忍住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