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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52.痛处(1 / 1)

回府已将近一月,做为排行最小的姨娘,武梁还没有轮上一回男人,当然也快该到她了。()然后这天午后,唐氏专门派人叫来了武梁。

话说自从云容云姨娘没了后,唐氏身边就只剩一个锦绣。锦绣她用着倒也顺手,服侍也周到,只是这丫头于宽慰人上,实在是欠缺。并且似乎越来越爱哭了,随便骂两句就眼红红的,让人别扭。

还有就是,锦绣没事的时候,爱呆在离唐氏个几步远的地方,不象徐妈妈那样,就在手边儿上站着。

这距离不算远,但有时唐氏话到嘴边想说个什么心里事儿吧,就还得先把人叫得近些。可真把人叫近了,倒显得郑重其事了些,是正经办差倒罢了,交待私秘事,也是可以的。但一些属于纯感慨的东西,到这时便大多没再说了。

不是缺丫头,愿意往身边凑的机灵丫头自然不少,但那种经年情份的就没有了。偶尔提起点儿从前,对新丫头说起一件事儿,你就得先给她叨叨十件事儿她才能明白过来,让人觉得忒没意思。

于是唐氏又想到了病养的房妈妈。

房妈妈不过四十多岁,又养尊处优多年,说人家老病真是够冤。如今唐氏将人叫回来一看,见人只是在庄子上多少做点儿活,略晒黑了些,手略粗了些,但越发显得人身体倍儿棒了,于是将人又留了下来。

如今带在身边,还是第一心腹。而锦绣,又多站到了门口处。

唐氏的变化是全方位的,不只对姨娘,对下人,当然还有对婆婆。

早晚的请安问侯再不是不远不近半冷不淡的,而是会贴身站着,揉肩捶背了。

然后,她就期期艾艾的开口,想将小程熙抱回致庄院养着。

于是老太太被服侍起来的三分热乎就哧溜跑光了,抱走小程熙?那不行。

除却老太太对孙子的喜爱不说,看看唐氏的行事,从头到尾的,有哪件是真心为小程熙考虑的?

当初过来要孩子,也是殷勤孝顺,结果觉得自己怀孕了,马上撂手不提了。不要也罢了,平里平常的,也不曾过问这孩子什么。现在发现自己没怀上,就又来要人了。

只为着她自己膝下荒凉着想呢,哪有真为小程熙想过半分。

老太太说,反正你也只为应个名,等小程熙会讲话了,叫你一声娘就完了,做什么要养在身边。

程老夫人还对身边的人嘲讽她:原来怎么做人儿媳这事儿,她不是不懂,而是不为……但凡做出点儿样子来,就是算摸着别的什么呢。

再见唐氏态度就冷了两分去。

唐氏若是从前,大约也坚持不下去。但是这次,她一径的伏低,见了老太太各种求,倒缠磨得老夫人都无奈起来。

见老太太态度有所缓和,唐氏越发柔顺。后来终于泪下哭求。诉自己无子的彷徨哀伤,说自己以前就是因为心虚,怕被人看轻,所以行事越发张狂,想借此掩饰自己那无助心酸。

说自己以后都会改,会做个合格的媳妇,儿媳,嫡母。

请老太太看着她,指点她,教导她……说她如今再没别的指望,小程熙眼看着也十个月大了,真的要记事儿了,她这个当嫡母的不教不养,被人叫声娘也心虚。以后孩子不亲她,她老来只能去青山庵住着了。

她说娘,你疼疼我吧你帮帮我吧……

倒把老太太说得叹息,也终于有了松动,觉得唐氏是真心悔改,想对孩子好的,终于让程熙又挪回致庄院了。

武梁是在致庄院内的小花园里,见到了这位主母奶奶。

唐氏披着件嫩黄披风,此时人正站在假山的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旁边徐妈妈怀里的小程熙。

小程熙早已经去了襁褓,除了厚衣,如今头上戴着薄薄一个瓜皮帽,身上穿着红彤彤的套装,象个福娃娃般。

唐氏一脸的笑意,徐妈妈也眉眼舒展,两人一娃,看上去画面倒也和谐静美。

对于小程熙,武梁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对于这个便宜儿子她之前完全无感,主子不许,她也从来不闻不问不看不想他,她不让洛音苑谁提起他。反正她也护不了他,也什么都给不了他,没有必要横生牵绊。

唐氏见她来了,不远不近地福了一礼后站着,便示意武梁靠近过去些,一边笑道:“快过来瞧瞧,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呢。”

一向防着她亲近小儿,这倒忽然让她过来瞧瞧,唐氏再脱胎换骨,武梁也觉得有些怪异。

小程熙的奶娘并两个婆子远远站在一边,唐氏身边只有徐妈妈一人,武梁脚下不免有些踌躇。

徐妈妈脸上也一副很不乐意的模样,听了唐氏的话就脚下横移几步,一副远离武梁的意思。谁都没有留意到,她那么一移,就正好挡在了堆假山石的后面,于是远处的婆子们便都看不见她手上的动作。

徐妈妈将小程熙往前一举,做了个递送的动作,于是武梁也不好再多迟疑。结果她刚提脚趋前迈了一步,没想到徐妈妈却是手臂忽然松开,于是那福娃娃一般的小儿就那样直直摔在了地上。

“冬”的一声,不算重,却鼓一样敲在武梁的心上。然后小儿那啼哭声响起,更是震耳欲聋一般。

武梁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紧张这个小东西。也许,有种东西叫天性?也许,身体的原身那强烈的意识仍在?

反正她不可思议地心头发颤,揪疼,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徐妈妈却走到唐氏旁边站定,指着武梁扬声骂道:“奶奶好意给你抱抱小少爷,你竟然手抖让小少爷摔着?!……”

奶妈婆子们急忙过来的时候,武梁正蹲在地上,抱着小儿。

唐氏满脸的焦虑,大声叫着:“快请大夫……”

奶妈过来夺过小程熙搂在怀里哄着,也不知谁胡乱推了一把,将武梁推坐在地上……一团人乱糟糟的。

武梁头脑蒙蒙的,不太会思考,只一个劲地瞧着奶妈怀里的孩子,一颗心高高提着: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摔坏……

那天,擅儿科的胡大夫就在府里,很快就到,检查了说没有什么问题。小人儿也是哭闹一番,没蔫没睡,还哇哇啦啦的跟哄着她的奶妈唧咕叫嚷着好一阵子,能吃能喝的。

于是大家都放了心。

唐氏又发话,不准把此事传给老夫人知道。说老夫人知道了,不定会心疼成什么样子呢。再者五姨娘明显是无心之失,约是见着小少爷太过激动了,又没有抱养孩子经验,所以失手了,不必重罚。

倒替武梁也开脱了一番。

让身边人退去,唐氏看着武梁,依然平和淡定的样子。

武梁见竟不以摔着小少爷为由发落她,便冷静地问:“奶奶想要奴婢如何做?”

唐氏于是笑起来,终于不是那种为了维持高贵姿态而挂起的三分淡笑,而是真的十分畅快满足的样子,眼角的皱纹都越发的明显起来。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看着武梁,缓缓道:“问题就是,我不想你如何。”

周围除了徐妈妈,明明没有别人,她依然倾身凑近了,压低了嗓门咕咕地笑,轻声道:“你让我伤了多少心,我就让你痛多少倍。”

再直起身,那嘴角一抹笑,依然淡定高贵。

她靠近那一刻,武梁很有将她抱头痛扁的冲动。只是看着依然在徐妈妈怀里的程熙,她拼命忍住了。

看着唐氏那笑意,武梁道:“奶奶错了。小少爷是主子,与我并无干系,他如何,我也并不关心。我从不曾摸过他抱过他,从生下他,不,从怀着他开始,我就从不曾想过这是我自己的孩子。”

唐氏冷哼一声,“是吗,说得这么好听,那前儿是谁跑到他的偏院门口去了?我看你是太过安逸忘了规矩了,只好给你提个醒!”

那天从致庄院请安出来,远远听到孩子哭得声音都变了,不由就想去偏院看一看怎么回事。可她走到小院儿门口,听到里面婆子丫头们正说着话哄着人,她就悄悄地走了。

没想到竟是这样招的祸。

“那天听到小少爷大声啼哭,以为小少爷身边无人服侍。主子爷有事,做奴才的怎好不管不顾走开,所以才走近去看看能否帮手。后来听到院里有丫头婆子在,奴才就走开了。并不是奶奶想的那样。”

“我唐府里,缺少奴才下人?用你多事!”说着忽然又咯咯笑起来,“既说得那么自觉,刚才又是谁吓得魂飞天外?啊?”

“那是因为他还是个孩子,那么小的孩子,却在我眼前生生被摔。奴婢虽没有为人母的自觉,但首先奴婢是个人!”

唐氏一听,敢骂她不是人?扬起手想甩武梁一嘴巴,却手到半途改了道,一把揪住小程熙的衣角用力一扯,扯得徐妈妈差点儿没抱住。然后唐氏把手往扯近了的小程熙腰间一放,狠狠地拧了一把。

程熙嘴一咧就要哭起来。徐妈妈却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一瞬间小孩儿的脸憋涨得通红。

武梁一瞬间很想冲上去掰开她的手来。可是她不能,她知道她表现得越在意,她们就越得意,她们就越猖狂。

心里明知道她们也并不敢当真让孩子有个什么来,不过吓她罢了,但就是受不了,就是扛不住。

武梁声音软软地求道:“奶奶不用这般,在下不过一个玩艺儿罢了,向有自知之明。从前种种,不过为着活命,以后奶奶让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都听奶奶的,再不敢有二言。”

她想,她到底是心硬的,哭泣下跪这样的事,唐氏肯定喜欢看她做,可她终究做不到。

唐氏听了,就示意徐妈妈松开手。小程熙那阵痛劲儿已经过了,如今忙着大口喘气儿,倒也没有哭叫,只狠狠地蹬着腿。

唐氏看她目光粘在小儿身上,嘲讽地一笑,手一指假山旁的人工湖,道:“这么听话?那我让你跳湖呢,你去不去?”

武梁于是飞跑,然后加速一跃,人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唐氏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去了,也不知她会水,见人沉没不见了,倒唬得一跳。她可以死,但不能以这种方式,死在她面前她手上。

只好忙忙地叫人,着人去捞。

然后,武梁报病。她发了烧,浑身无力,起不来床了。

但倒也没昏迷,跟人说她只是自己不慎落了湖,连惊带吓的,又受了凉,反正起不来床了。

唐氏来看她,也不猫捉耗子慢慢玩了,言简意赅对武梁立了新规矩:

不准碰小少爷一下,他是个瓷娃娃,你碰他,他就会伤会碎。平时看见他,最好避在五步以外;不该轮到她院儿的时候,不得跟男人亲近勾达,能离多远离多远;要学会看主子奶奶她的脸色行事,不作不合奶奶心意的事儿……

总而言之,除了男人和孩子,其他的,自己看着办,办错了?徐妈妈亮亮她戒指上的尖针,顺手也给了武梁一下。这针武梁见过,当初她未满月时,被那一顿打,也挨过这针功。

徐妈妈说:“你不用心,就等着有人被戳出百八十个洞来。”

武梁不敢呼痛,不敢告饶,只默默点头,说记下了。

唐氏很满意。走的时候,整了整她身上那薄披风,说得很是轻巧:“先看看你的表现,其他的规矩,等我想到再说。”

武梁想,她真的有得意的资格。从前,她试图要她的命,没占到多少便宜。现在,她彻底拿住了她的痛处。

笠日程向腾就轮到了武梁这里。

武梁吃了一天药,烧没退下,反而似乎病得更沉了,自然服侍不了。她精神不好,脑筋里也想东想西一团浆糊般乱着,话都不肯多说。

程向腾依然没走,也不怕过病气什么的,晚上撵了丫头,还是和她歇在了一床上。

他大半夜的几乎没睡,一会儿试武梁温度,一会儿试床头水的温度,把武梁额头上捂热的巾子换成凉的,把床头放凉的开水换成热的……

那天半夜,致庄院忽然有人来请,说是小程熙半夜醒来,乘着丫头迷糊过去了没注意,不知怎么的竟翻身到了床下。

他还不会走,可是已经爬得很溜了,然后他爬上椅子去够烛台玩,再然后烛台倾倒,小孩被连砸带烫……

程向腾听了,急急的走了。

武梁睁开眼,默默地看着帐顶,半天才轻轻吐出两个字:“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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