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掌握的两条古路虽然被称作希望之路,但是多少年来,踏上这条路的人都没有再回来。
倘若这些人活下来,为何不荣归故里?答案显而易见。
可就在不久前,古路有人跑了回来,张家的人先是吃惊高兴,待看清来人的状态时,笑意都凝结在了嘴角。
这位三千年前的老人家嘴里含着血,在晕厥前拼了命地留下一句话:“有人要征战九州。
”
这么大的事,张家捂不住,也不能捂着。
若是日后真有什么事,他们担待不起。
于是,在方壶有头有脸,排得上名字的世家门派,都不约而同地向北崖张家赶去。
一是为了看看拼命逃回的老爷子,二是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好早做准备。
晴曦听完君朴实的话,细细想来,就知道他们也要赶路的原因。
一是什么人都往张家赶,人多嘴杂,保不齐就有真正的凶手,要是让他们占了先机,后续就麻烦了。
再有一点,这么大的事,张庆必然是要回到家族中,他死的事,拖不了多久了。
于是晴曦收拾东西和君朴实出了房门,在下楼梯时,无意间看向窗外。
暗香斋的后院有个小湖,湖上架着一座小桥,小桥流水细腻温柔,而站在桥上的人裙衫微动,她抬手把被风吹起的秀发掖在耳后,侧脸精巧娴静,待偏头时,晴曦看到她一双乌黑清透的瞳仁,仔细研究下,会看到瞳仁深处的呆滞。
人全靠神撑着,没了神就是皮囊,残魂的力量封住肉身,便连最后一丝神气都散了,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行尸走肉。
昨晚上还是死去多时的模样,今日又是如此美丽,让人看在眼底的不过是一具皮囊。
一个老好人,为了男人死了,为了天下,把最后求生的机会舍弃了。
晴曦努力扯出一抹笑来:“斋主,早上好。
”
暗香斋主笑了,曦光下,温婉动人:“早上好。
”
晴曦随着两位师兄快步离去,出了暗香斋的大门,她抬头望着天,忽然有感而发:“师兄,你们说老天是仁慈还是残忍。
”
君朴实见晴曦这样,忽然想打趣她,被君鸿云轻拍一下,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君鸿云说:“师父说天凭喜怒做事,它心情好,关注一个人,这人必平顺,心情不好,必遭大难。
”
晴曦唔了一声:“这人挺可怜,希望老天善待。
”她喃喃自语后,又转头和她的两位师兄说:“雾都城以后你们少来吧。
”
君朴实笑了:“师妹还管起师兄来了。
”
晴曦抱着手臂歪头看他:“那师妹的话听不听?”
君朴实哈哈大笑:“听,听,当然听。
”
三人心情还算轻松地踏入传送阵,一路上不敢停歇,又转了十几个传送阵,半月后,终于踏上了方壶北方的土地。
出了门,就感觉到寒风刺骨,狡猾的冷风总是能找到缝隙钻到衣服里,临走时恋恋不舍地摸上一把,足够晴曦打好几个冷颤。
好在两位师兄有先见之明,提前给晴曦准备了斗篷。
大红色不知是何种皮毛制成的斗篷披在身上,就结结实实挡住了所有冷风的探视。
晴曦还顺道换上了一双黑色的小皮靴,脚底暖和后,身体不那么冷了,让她有心情打量传说中的北部。
外面现在刮着寒风下着雪,白雪似随风而起的柳絮,飘飘洒洒落在行人的肩头。
许是因为古路的事情,北部的行人很多。
晴曦在这些行人中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有的人把自己裹成球,恨不得像冬日里的熊猫,挪着自己圆滚滚的身体,滚在雪地上。
他们当然不是因为对白雪的热爱,而是冻得走路发颤。
以上是一种人,还有第二种人,他们占据另一个极端。
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男子赤.裸着上身,在雪地里行走,任由雪花冷冰冰拍在身上,激起肌肤的一震颤栗;而女子则是穿着类似夏日的清凉薄裙,风一吹恨不得打着晃,一步一步,艰难在雪地摇着婀娜的身姿。
晴曦见到有的人懂得嘴唇发紫,也在咬牙硬撑着。
她看得目瞪口呆,终于见到了“要风度不要命”的狠角色。
许是注意到晴曦的吃惊,君鸿云解释说:“来到这里,可以从衣服厚度里看出一个人的修为。
”
君朴实补充说:“这里的每一片雪花里都有着寒毒,地仙境之上的人,不会受到伤害。
”
晴曦点点头,然后又伸出手指指着裸着上半身的大汉:“他们是为了什么?”
君鸿云只微微瞥了一眼说:“锤炼自己的肉身。
”而后他又问晴曦:“怎么,你也感兴趣?”
晴曦赶紧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我觉得身上的衣服挺好看的。
”她爱怜地摸着斗篷上的软皮毛,心中很是踏实。
君鸿云却是赞同地点点头:“人要知道自己极限在哪里,一味地盲目逞强,只会不得其法。
”他说话间,目光转到一个赤.裸大汉的身上。
大块头足有两米高,肌肉块块鼓起,像是一重重小山,大汉面庞发紫,嘴唇抿成线,还是在寒风里迈着大步,蹭蹭地往前走,很快超过晴曦一行人。
晴曦知道自己的大师兄总是尽量充当师父的角色,把从魔祖那里领悟来的道理告诉她。
她见他忽然把目光转向一个人的身上,也暗暗不说话,随着他的目光打量这个大汉。
只是她还没看上两眼,前方的大汉忽然直挺挺地栽倒在雪地上。
旁边有人惊呼出声,可很快,人群安静下来,惊恐地注视眼前的一切。
接下来发生的事,确实也把晴曦骇住了,她只隐隐听到二师兄低声念叨一句:“人死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大汉所在的冰雪开始凹陷,像两侧聚拢,像是一张张开的大嘴,看到有吃食投下来,迫不及待露出獠牙,只一口就将人吞了。
下一秒,地面恢复如初,连刚才那人的印子都不见了,好像从没存在过。
耳边只有冷风和冰雪的欢欣鼓舞声,晴曦身体不冷,却觉得心口拔拔凉,这北部,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大地都在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