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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腊八夜(1 / 1)

此刻天色还未暗下,宫里便也还未上灯。大道上倒还有几分亮堂,只那些偏僻小道已然昏暗了。按照宫中规矩,宫女私自不得乱串门。吴双此回并非奉命,捧着吃食私自往别处跑,心里总是有些虚,必然是不敢走那大路,生怕撞见什么人又要惹了麻烦,便特意取了小道,小道边夹是树林阴翳,她连走带跑是头也不敢抬,只跑了一阵子,见到那太医院库房门上早早亮上的打灯笼,才稍稍放下心来。

吴双循着旧路又进了那别院,怯生生在门外喊了几声,却是四下寂静,更无人答应,她不甘心,站在门外等了半会儿,又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探了脑袋往那侧间儿瞄——桌上东西用具却没收拾掉,可屋里却是没人。

莫非这苏医生想是有些事在外头。吴双原本扑通直跳的心这才安稳下来,刚才还忐忑不安的,思量着头一回子并非公事来找其他的男子,还要送上自己亲手所制的吃食……想来必有些小女儿家的羞涩了。如今见不到人儿,只搁下东西便好了倒少了几分遗憾。

吴双本想着将那包南瓜糕搁在外头大桌上了事,可转念一想,若是叫别人撞见了可要麻烦,思来想去,想那侧间儿反正没人,索性小心打了门帘跑进去,把那素纸包裹儿搁在了苏医生原在的长案一叫,那儿基本簿子横着,正好可遮掩些。吴双本来便年小,没什么大心思,这一举只为小小答谢,也就并未留下什么字据姓名,总归是叫想要报答的人吃到这好就是了。

吴双左右看看,确定放地妥当了,想着自己擅自闯入别人屋子里也是不大好,心怕有什么人突然来这儿瞧到什么,又隐约怕当面撞见了苏医生,趁着没什么动静,便走赶忙院子的角门跑了。

这万事不过一个巧字儿,这边吴双前脚刚走,那边就有人来寻苏绍来了。

大肃城的翎卫令刘昙之刚换下官服,只着一袭暗花锦袍,打药库正门优哉游哉走进来,开口便是响亮一声,直唤苏绍出来相见。这刘昙之自小便与太医院药房医生苏绍熟识,来这从来都是大大方方,朋友之间更是不拘礼数,加之他本性子不羁,见苏绍不在,便径直撩开帘子进去,拉了椅子出来,随意便坐下来等他。

刘昙之鼻子尖,只刚坐下便嗅得一丝香儿,正是他速来爱好的糕饼甜味儿。他暗笑苏绍这样正经人,原来也会似那小女儿家似的会偷藏些吃食。边想着,便又循着味儿从那叠簿子里扒拉了个素纸包来,剥开来一看,正是八个黄澄澄油亮亮的南瓜饼。

“好家伙,还藏得这样里头!”刘昙之自言自语,心里已想好待会儿便用这来好好打趣那成日里念他不羁的正经人假正经。

然而盯着这包裹好一会儿也不见苏绍回来,他盯着那饼子久了,肚子竟然越发饿起来。他突然便生出了主意,正好捉弄了苏绍才有趣,便抓起那南瓜小饼吃起来。饼还未凉透,一口咬下去,软软糯糯又溢着南瓜本身的清香,刘昙之只觉得寻常味道之外又有一□□人香气,砸吧几下却又想不出是什么。总之这南瓜饼,与他之前所吃过的平常瓜饼多少有些不一样,而这丝香味混合这饼饵本身滋味,便叫他找了迷,忍不住非要尝个究竟,三口两口下去,再一伸手,竟只剩面前空空一张素纸了。

刘昙之拿起纸凑近了闻,只觉得纸上幽香更甚,也不顾油腻,把那纸叠得整齐收入袖中,想找了苏绍询问,正好顺便取笑他一番。

待苏绍回来,刘昙之几番试探,想套他偷吃零食的马脚来打趣,但那苏绍竟然一脸不明像是不知,刘昙之只觉得他是脸皮薄,才佯装不知以蒙混过过关,也放弃“逼供”,无奈自讨了个没趣,便未再提此事。

而那叠素纸,压在了刘昙之的袖子里,也一并给带了回去。

吴双这边已然回到膳间里,一推开门,边听景秋埋怨来:“不过这么些路,你怎么就去了这么久,可看到心心念念的苏医生了?”

“姐姐又胡说了!”吴双合好门便往景秋这来,只见她正坐在小凳上仔细削着大白萝卜,边拉了一张也挨过来坐,“是未见着苏医生了,等了片刻就放下东西先回来了。姐姐这边到无趣得紧,怎得削起萝卜来了?”

“我可不像你,整日的寻着法子玩。”景秋瞧她又和看热闹似的玩,拾起框子里一只萝卜便往她手里一丢,“刀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平日里得了空,就得仔细熟熟手。你这刀工,更可是要多多练习,也和我来削萝卜皮吧。”

“姐姐刀工那样好,水嫩豆腐都能在掌中开出花来的!”吴双看了看手里萝卜,提了把小刀便蛮削起皮来,“我虽没姐姐这样能耐,但削个萝卜皮,还是……小菜一碟!”

“……哎哎哎!”景秋一瞧这吴双脚下已是飞白满地,腾出手来朝她脑袋就是一瞧,“谁让你这样乱削了,得瞧我这样。”

说罢,她轻盈盈一抬手,变戏法似的便从手掌里挂下一条薄薄的萝卜皮来,再看旁边那萝卜,已然似脱去了衣服一般,白晶晶的完整一条。

“这皮,竟然削不断的……!”吴双看了看那长而不断的萝卜皮,又看看自己削的坑坑洼洼的萝卜,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练成这样,也就是个入门功。”景秋瞧她样子好笑,她三下两下一番刀光剑影,那刚脱了衣服的白萝卜已削成了圆柱形,往案板上一搁,便能自然滚动起来,“这是基本功。”她未等吴双瞠目,忽然将那萝卜顶端一提起来,那整个萝卜柱子,竟然像个长虫纸鸢似的给提出了长长一大串。一张圆一张圆个个独立然而又连接不断,仔细看那片片又薄的透出光来。

“这才是个御厨的功夫。”

“好家伙!这样小小一段萝卜,竟然能拉出这么长来!”吴双忍不住也去玩那萝卜,接过手来一送,那萝卜又完美的合上去了,又如完整萝卜似的。

景秋瞧着她玩那萝卜玩地着迷,又挑了个形状古怪的削起来,边道:“我当年刚进尚食局也是不懂,乔姑姑便常常叮嘱:‘丁配丁,片配片,你若切得丁也不成,片也不是,那就贻笑大方了。’后来到正真儿上阵,真是知道了这切的不好,一影响口感,二影响着味,三影响火候生熟,真真是不能小瞧。”她看着吴双也拿起萝卜卖力仔细地削,又接着道:“这儿萝卜算个贱东西,可劲儿拿着练就是。”

“这萝卜虽然是不值几个钱,可是个好东西!”吴双一会儿拉起那连续不断的得意打量,一会儿又气急败坏地丢了削断的皮儿到地上,一张小嘴却是停不下来,“这萝卜消食最好,小时候老吃多了撑坏肚子,家里就给这个叫吃,越吃还就越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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