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8日这一天,对斐迪南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在这一天之前,他虽然也遭遇的种种不利,但是对他来说,还觉得很多事情依旧在掌握之中。
可是在连续接到了两个坏消息之后,斐迪南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如果说纳瓦拉的失利还不算什么,但是马德里的投降,却给了他致命般的打击。
马德里是连接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的纽带,这是他和伊莎贝拉经过深思熟虑后选择的未来都城。
他们小心翼翼的经营着这个未来的首都,对他们来说这是将来统一王国的象征。
在斐迪南的印象中,马德里市长胡安·费尔南多·唐·班德拉兹是个很圆滑的人。
这样一个人或许不会得到上司绝对的信任,但是却很适合成为马德里那样一座城市的行政长官。
正因为这个当伊莎贝拉选择唐·班德拉兹的时候,斐迪南没有反对,他同样觉得这个人很适合这个职务。
但是现在看着唐·班德拉兹的来信,斐迪南不禁深深的后悔当初的决定。
至于贡萨洛会背叛他,斐迪南虽然同样的惊讶与愤怒,但是他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哪怕他的确没有想到贡萨洛会这么快就选择站在他的敌人一边,但当得知之后,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不过这种感慨只在他的心头一晃,紧接着阵阵发自内心的震怒,彷徨和完全失去了镇定的惊慌就淹没了他。
即便是在当初决定和伊莎贝拉结婚,以及面对背后有着葡萄牙人支持的胡安娜时,斐迪南也没有如此的惊慌失措。
他怎么也想不到,突然之间自己似乎就失去了一切,这个时候他觉得只有伊莎贝拉去世时那一刻的孤独与茫然才能与之相比。
斐迪南呆愣愣的坐在椅子里,信从他的指尖落下,滑到他的脚边,被吹进来的风卷着在房间里飘来荡去。
看着那飘荡的信纸,菲迪南觉得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就和那信纸一样,茫然无助。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猛的抬头看向站在面前不知所措的仆人和信使。
“给他找些吃的,让他住下来。”斐迪南开口了,让人惊讶的是只这一瞬间他的嗓音就显得异常沙哑,似乎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
说完这句,他对仆人使了个眼色让他走到自己身前低声吩咐:“不要让他和任何人见面,更不许他把马德里发生的一切说出去。”
仆人立刻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带着那个信使退下。
斐迪南开始在房间里走动起来,他知道自己正面临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马德里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瞒得很久的,如果他不能尽快解决眼前这个麻烦,谁也不能保证巴里亚里多德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很多卡斯蒂利亚人恨不得把他赶回国,以前有伊莎贝拉和胡安娜的缘故他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手中的权力,但是现在不同了。
他过早的软禁胡安娜的举动已经触怒了很多人,而且因为他的缘故,即便是胡安娜本人也并不乏反对者。
那么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卡斯蒂利亚王子,这就很难说会不会有人把希望寄托在那个人的身上。
斐迪南不想冒险,他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而胡安娜就是他如今最大的保证。
“来人,去把汤戈马达牧师请回来,”斐迪南大声下令,他估计汤戈马达应该没有离开多远,现在把他叫回来还来得及。
果然很快牧师就又出现在斐迪南面前,看着国王阴沉得可怕的脸色,汤戈马达的心不禁剧烈跳动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一些,这才开口问:“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斐迪南一言不发的看着汤戈马达,这让他更加紧张,就在牧师开始琢磨自己是不是哪里露了马脚时,斐迪南终于开口了。
“我想知道你有多大的把握可以让梵蒂冈承认对胡安娜的净化仪式是有效的,另外这需要多长时间?”
听到这话汤戈马达立刻松了口气,不过接着就觉得有些奇怪。
就在刚刚离开之前,斐迪南自然很重视这件事,但是却还没有到如此急躁的地步,可现在看来他似乎希望这件事情立刻成功。
在他离开之后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汤戈马达有些疑惑的看向斐迪南。
他觉得有必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至少即便是为了净化仪式能够顺利进行,也要知道前因后果。
察觉到牧师疑惑的神色,斐迪南犹豫了一下,谁会觉得也应该让汤戈马达知道真相。
因为这有这样,他才能明白事态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至于说在知道了事情真相后汤戈马达会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斐迪南觉得倒是不用担心。
这个身为伊莎贝拉的私人牧师,并建立了宗教审判所的教会刽子手,除了跟着自己走下去还有什么出路呢?
听着斐迪南说出关于马德里的变故,汤戈马达脸上露出了丝毫没有任何伪装的惊讶,他不停追问,到了后来费迪南干脆不耐烦的让他看了那封只有一句话的信。
“上帝,怎么会有这种事?上帝,怎么会有这种事?”
听汤戈马达像鹦鹉般的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斐迪南先是有些厌恶的看了眼他,看随后也无奈的低声说:“是啊,怎么会发生了这种事?”
“陛下您是要净化仪式尽快举行吗?”汤戈马达突然想起刚才斐迪南的询问“您想用这个来平息巴里亚里多德人的情绪?”
斐迪南缓缓点头,他知道在这个牧师面前不用隐瞒什么,而且最好让他明白如今大家的处境,只有这样汤戈马达才肯尽心尽力。
“胡安娜必须回到她的王座,这可以让巴里亚里多德人安心,然后我要尽快组织起一支军队平息马德里的叛乱。”
“可是还有塞维利亚……”
汤戈马达暗暗吓了一跳,他觉得有必要提醒斐迪南,只是看着斐迪南阴沉表情,他知道大概拖延不了多久。
“对,还有塞维利亚,”斐迪南打断了汤戈马达的话“西西里人虎视眈眈,而我在南方的军队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加入了叛军,可是他们现在还在南方,现在对我来说还有机会。”
说到这斐迪南停下来,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如夜的天空,嘴里吐出口压抑许久的闷气。
“我还能怎么办?”斐迪南的声调里隐藏着浓浓的怒意“卡斯蒂利亚人恨我,他们想要一位血统纯正的卡斯蒂利亚国王,如果要他们选,他们甚至可能连胡安娜都要赶下台,你觉得在这种时候我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对付这种局面吗?”
汤戈马达没有回答,他知道斐迪南的决定其实是正确的,这种时候只有尽快铲除威胁才是最好的办法。
否则卡斯蒂利亚很可能会再次出现当初王位争夺战争时的一幕。
看到牧师默许了自己的做法,斐迪南的怒意稍稍淡去,他知道这个时候对别人发脾气是不应该的,而且他把汤戈马达叫回来也不是为了纯粹发一通火气。
“我会给你一趣÷阁钱,”斐迪南拿起趣÷阁在纸上潦草的开始写信“你离开之后可以直接到财库官那里去领,我要你用这趣÷阁钱尽快把事情办好,仪式的花销,给那些见证主教们的贿赂,还有要和梵蒂冈那些人打交道用的钱都在这。”
斐迪南说完把信递过去,不过在汤戈马达伸手去接时又收回来叮嘱着:“记住这关系到卡斯蒂利亚甚至是阿拉贡的未来,所以不要吝啬,必要时候你可以代替我做一些许诺,至于具体的条件你可以自己把握。”
汤戈马达微微躬身从斐迪南手中接过那封信,然后望着斐迪南问:“您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吗?”
“去做事吧牧师,把这一切办好,你就可以继续担任你的宗教审判所的首席裁判官,否则……”
虽然下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汤戈马达已经很清楚斐迪南的意思。
如果差事办妥自然一切都好,可如果出了什么纰漏,不论是现在的斐迪南,还是将来的亚历山大都不可能容忍他继续在那个位置上待下去。
汤戈马达稍稍点头表示明白,他离开了斐迪南的房间,然后匆匆赶往财库官的办公室。
自从伊莎贝拉的财库官唐·马克洛斯拜恩先是出使葡萄牙,接着干脆就在那里反了水之后,斐迪南趁机把自己的亲信安排到了这个位置上。
现在他花的是伊莎贝拉和他两个人的钱,所以自然也就大方了许多,而且斐迪南本人也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他并不吝于用钱打动那些卡斯蒂利亚人,只是他运气不太好,还没等他来得及对凯斯蒂利亚人展开金钱攻势,他的敌人就在战场上先对他动了手。
不过即便是这样,当看到国王的亲趣÷阁信后,财库官还是吃惊不小。
如果不是看到国王的趣÷阁迹和上面盖着的私人印鉴,财库官甚至要怀疑这封信是汤戈马达伪造的,而且即便如此,为了谨慎起见,财库官还是一边应付着汤戈马达,一边派人悄悄去国王那边找人核实这件事。
当人派去的人是不敢亲自询问斐迪南本人的,不过从国王身边的随从那里打听到关于国王时隔不久前后两次急召汤戈马达之后,得到回信的财库官终于确认这趣÷阁钱的确是国王用来让汤戈马达做什么事情的。
只是究竟是什么事情如此重要,以至要花费这么大的一趣÷阁钱,这让财库官不禁浮想联翩。
世上的很多秘密就是这样泄露的,也许没有人直接透露发生了什么,但是种种种种的反常举动却足以让旁观的人多多少少的发现一些端倪。
而斐迪南的财库官无疑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打听起消息来自然也就不是那么困难。
所以尽管并没有真正打听到关于马德里发生的事情,但很快财库官就知道,似乎有什么事情让斐迪南不惜花费大趣÷阁金钱也要尽快为胡安娜举行一次盛大的净化仪式。
这个消息很快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一时间巴里亚利得多德城里到处都是关于胡安娜女王即将重返王座的传言。
而对于这个传言,斐迪南干脆就不再掩饰,他公开向巴里亚里多德的主教们发出邀请,声明即将为胡安娜举行净化仪式,邀请他们作为仪式见证。
斐迪南的决定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很多卡斯蒂利亚人欣喜莫名,虽然即便胡安娜回归王位可依旧很可能是斐济南的傀儡,但至少她是卡斯蒂利亚的合法女王。
只凭这一点已经足以让卡斯蒂利亚人觉得看到了希望,有些人认为斐迪南是良心发现,更有人认为是因为卡斯蒂利亚人强烈的反对让斐迪南做出了让步。
不过也有人隐约猜到这大概和在南方发生的事情有关。
巴里亚里多德人对那位突然出现的卡斯蒂利亚王子其实没有多少印象,伊莎贝拉当他们女王毕竟时间已经太久了,除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很多年轻人甚至早就不记得当初的王位争夺战争。
对那位王子的出现,普通的巴里亚里多德人的反应并不如何强烈。
但是贵族们却不这么看,对他们来说那个人的出现太重要了,这从斐迪南迫不及代的要重新推出胡安娜就可以看得出来。
所以不论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最终是否能够成功的戴上王冠,至少现在他的存在对卡斯蒂利亚和贵族们都只有好处。
只是那位公爵据说还在塞维利亚,而且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西西里军队,这就让很多贵族谨慎起来。
他们不希望赶走一个阿拉贡国王之后,再迎来一位西西里女王,特别是这位女王和罗马忒西亚公爵还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这可就连睡服的可能都没有了。
对于斐迪南的邀请,主教们先是很矜持的表示予以考虑,随后在汤戈马达一一登门拜访之后,就都纷纷表示愿意承担仪式见证这个光荣的使命。
对汤戈马达的尽职尽责,斐迪南还是颇为欣慰的,为了让事情更加顺利,他下达命令要所有人全力配合汤戈马达,务求在最短时间内举行这个净化仪式。
高地城堡变得突然热闹了起来,虽然时间仓促不可能做什么大的准备,但是汤戈马达还是想让事情办得圆圆满满。
所以他找来了一些工匠要他们尽快铲平了城堡前通往山下的那条道路上深深浅浅的土坑,又让人在城堡大门上钉上了两个硕大的木刻十字架。
至于城堡里面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唯一的麻烦是不能让人们发现女王实际上是被软禁在那座小堡垒里。
所以必须说服胡安娜住进城堡的主楼。
这个任务无疑是最麻烦的,汤戈马达先让人收拾好了主楼的房间,而他自己负责说服女王。
牧师最终用什么方式说服了那个不但固执,甚至很多时候已经有些疯狂了的胡安娜没有人知道,不过最终在付出一定努力之后胡安娜同意迁居主楼。
这种斐迪南很高兴,而后当听说胡安娜居然又同意了参加净化仪式,不过条件是要给她的丈夫在整个欧洲寻找最好的医生,而且必须由她陪伴后,斐迪南虽然多少觉得有点遗憾,可还是很痛快同意了。
巴里亚里多德大教堂匆匆的收拾一新,这让那些主教多少有些不满,他们认为这样一个重要的仪式应该更加庄严,肃穆。有序而且务求准备充分。
这是斐迪南已经没有这个时间。
关于马德里的一些谣言已经开始渐渐出现,落后的交通与联系让消息传递的速度不快,而斐迪南又想尽办法封锁与马德里的来往,但是依旧有些风声已经在巴里亚里多德传开。
斐迪南不得不催促汤戈马达金莲缩短准备的时间,为此他甚至不惜又批给了汤戈马达一趣÷阁钱。
而汤戈马达也没有辜负斐迪南的期望,他不但把事情准备得妥妥当当,甚至还提出了个“惩罚化身”的办法。
按照汤戈马达的解释,胡安娜会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受到了女巫的诱惑,女巫垂涎她年轻健康和有着高贵血统的身体,所以才会让她精神错乱,这样才能趁势侵占她的躯体。
如果亚历山大听到这些,一定会被汤戈马达这时候就能构思夺舍惊讶不已,而斐迪南更是直接被牧师的说法说服。
他允许汤戈马达秘密的从监狱和审判所里寻找与胡安娜外貌近似的年轻女人,以作为“惩罚化身”时用来烧死的牺牲品。
8月1日,天气很好,巴里亚里多德大教堂人头耸动热闹非常。
贵族与平民这个时候很罕见的融汇在了一起,人们聚集在教堂内外和向远处延伸的路边,等待着女王队伍的到来。
从城外的高地城堡到大教堂一路上已经安排了无数的军队,道路两边每隔几步就有一名士兵严加防范,这让可能会出现的意外根本无法发生。
做出这个安排的是斐迪南和汤戈马达两个人,对于斐迪南来说现在胡安娜的安危是至关重要的,他甚至担心有人会对她不利。
而汤戈马达也需要有足够多的军队沿途保卫,这样才能确保路上没有人能接近胡安娜。
在头顶阳光的炙晒和人们焦急的等待中,临近中午的时候,由骑兵引路的车队缓缓而来。
马车封得很严实,不过依旧可以隐约看到坐在车里的人影。
一路上买车经过的时候路边的人们发出欢呼,卡斯蒂利亚人为女王终于回归王座欢欣雀跃,很多人激动的跪在路边亲吻马车经过的路面,有些已经情不自禁的呼出了伊莎贝拉的名号。
马车终于在大教堂前停下,看着紧闭的车门,斐迪南心情复杂。
他微微挥手阻止了要上前开门的仆人,而是自己亲自走过去打开车门。
他这个举动让很多人大吃一惊,不过有都颇为欣慰。
很显然,阿拉贡国王终于退让了。
车门打开,斐迪南向车里望去,随即他的脸色瞬间大变!
一个外表看似相近,但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完全不同的年轻女人坐在车里,在她对面同样坐着个身穿修道袍的男人,如果不仔细看就和汤戈马达一样。
看到打开车门的斐迪南的打扮,那个女人似乎很意外,不过她很快就从王冠和袍子上认出了斐迪南,于是她随即开口:“陛下,汤戈马达牧师要我转告您,一场好戏已经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