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计较?”容植冷笑道,“他若不计较,怎么会休了你?”
我淡然一笑,说:“他要休我,自然有他的道理,如今你自然早已明白,何必又装作不知。”
他轻哼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楼外,我说:“我和三哥,这一年只是有名无实……”他一怔,转过头来,伸手捉住了我的手,柔声道:“青鸟……”
我轻轻一笑,抽回了手:“我和他虽然有名无实,可他坦诚相待,我俩之间,两心莫逆。五哥,我这才知道,少年时那些情窦初开,都不算什么。真正两情相悦,便是相知相谅,互以对方为重。若你见对方忧苦,便是感同身受,你耗尽千万分精神,也只盼他平安欢喜。”
我看着容植,说:“五哥,三哥便是如此待我,我怎能不如此待他?”
他没答我,只是怔怔地瞧着我,我正想再说,突然听到楼下街上有人喧哗,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哭声。我转身朝楼下看去,见到下面人群里围着一个贵家公子拉着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布衣荆钗,满脸泪痕,却难掩姿色。她不住地哭叫:“公子,求你让我回去。”那个贵公子只是拉着她的袖子。旁边的人不住地指指点点,却没一个人插手。
那个女子突然说:“公子,我家男人呆在牢里,我一定要去见他。求你放过我。”那个贵公子只是摇头:“你现在去找他,还不是自寻死路,快跟我回去。”
我听着这话,忽然心念一动,同容植说:“五哥,我去看看。”他只是看着手里的茶杯不睬我。我冲下楼,挤过人群,伸手拉过这个女子,对贵公子说:“你做什么?”
贵公子一愣,似乎没料到出来一个女子多事,围观的人因我出面,也不免叫嚷起来,有人大声说:“人家不是你娘子,你拉住她做什么?”“这人真是霸道,莫不是贪恋小娘子的美色。”
贵公子瞧人群都针对他指责,那女子又躲在我身后啜泣,于是大声道:“她男人同人争地,把人家打残了,这样的莽撞男人,我怎么能让她再回去。”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不少人又劝这女子道:“小娘子,这公子讲得有道理,你又何必回去呢?”女子只是啜泣,拉着我的袖子说:“小姐,求求你帮帮我,我要去找我男人。”
我瞧了瞧她,哭得梨花带雨,言语却十分坚决。我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对那公子道:“她丈夫在牢里,你又是他什么人?”那公子听我问他,迟疑着讲不出话来,半晌才说:“她是我家的奴婢。”女子听了这话,大声叫道:“我早已经不是你家的奴婢,两年前夫人将我嫁给阿良的时候,就说我再也不是你们的人了,怎么还是你家的奴婢。”
我听了这话,冷笑道:“这位公子,你既然已经将人嫁出去了,怎么又出尔反尔。”那公子有些气急败坏,高声道:“那是我家夫人做的事情,我还未同意,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不嫁便是不嫁。”
我未及说话,那女子就跪下,求着那公子道:“求求你,阿良是我男人,他对我好,我若不去寻他,便是猪狗不如。我嫁给了阿良,就是一心一意对他,公子,求你莫再纠缠我了。”
周围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都屏住了呼吸看戏,皆不出声。我大约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伸手将这女子拦到身后,对那公子说:“她以前是你家的奴婢,你瞧她长得好看,喜欢她是不是?”
那公子四处看了看,扬着头说:“不错,我本来是要纳她为妾的……”我不待他说,便接了下去:“可你夫人不肯,将她嫁给了……阿良,现在阿良出了事,你又来骚扰她是不是?”
公子沉默不语,片刻才说:“我夫人嫁她时,我并不知道,我若知道……”
我截口道:“你当初若喜欢她,便直截了当纳了她,她也未必不愿意。可你慑于你夫人的威势,自己心中惧怕,不敢承担,便由着你夫人出头,嫁走了她,是不是?”
公子叫道:“我真不知道,我若知道……”我冷笑道:“你既然是一家之主,家里突然少了一个婢女怎会不知?你若真喜欢她,一日不见便着急了,怎么等得了这两年。只不过是如今你瞧她家里遭祸,才想混水摸鱼,趁乱将她带走。可你想不到她对她丈夫忠贞不渝,怎么都不肯跟你归去。”
那公子扭着头再不说话,我转身对那女子说:“你现在便回家去,你丈夫犯了事,愿不愿意守着是你自己的事情,可若这公子再纠缠你,你便到官家去告他坏你贞节,这里许多的街坊邻里都可以作证。”众人顿时个个叫嚷起来说:“小娘子,你莫怕,我家就在这附近,我们都帮你。”……那女子一听,跪下来朝众人磕了一个响头,便朝东边跑去,瞬间没入了小巷中。
那公子正想要追上前去,周围的人齐齐将他挤住。我冷冷地瞧着他,道:“无勇无义,还是个大丈夫么?”那公子一听,叹着气垂了头,终于一跺脚,转身走了。
众人见两人都各自回去,戏已唱完,纷纷都散场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原本街上围了许多人,忽然间四处散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晔香楼的门前,我抬起头,看见容植负手站在楼上望着我。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朗声对他说:“五哥,我此刻便要去搴西。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只望你善待妍姐姐,她待你情深一往,莫再负她了。”
容植站在楼上,直直地盯着我,一言不发。我说完,俯身朝他福了一福,直起了身,再不瞧他一眼,转身朝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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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晔香楼,没行得多远,日头便逐渐黑下来。我一心要离开睿王府,并未作太多打算。眼见得前面就是曲靖的西门,我手上并无银两,只有头上的两只珠钗可以置换,可眼下当铺都已关门歇业。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去搴西,心下犹豫着,如何才能找到落脚的地方。忽地见一个老头驾着一辆牛车从旁边经过,正欲穿过城门,我连忙扬手道:“大爷,请问你可知前面有无客栈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