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燃尽,唯留一室清冷。在这冷宫中,不但四面墙壁是冷的,就连呼出来的空气也是冷的。
秦昭静静地坐在铜镜前,眸光落在镜中那张悲痛的小脸之上,唇角扯开一抹淡笑,“碧儿,别哭。”
“小姐……”碧儿紧紧捂住嘴,努力想要将眼泪逼回,压抑的哭声却从指缝中渗出。
再过一个时辰,换眼的太医就要来了。皇上为何这般狠心,为了医治淑妃的眼睛,不惜用小姐的双眼相换。
难道淑妃的眼睛便是眼睛,小姐的便不是?
秦昭唇角笑意隐去,她努力地牵了牵唇角,却再也笑不出来。
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桃木梳,秦昭将其递向身后之人,低低道,“碧儿,为我挽一个发髻可好?”
秦昭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两腮深陷,就连那双灵动的眸子也变成了一潭死水,这还是她么?
身后,碧儿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万千青丝,最后为她挽了一个朝云髻。涂上口红,抹上胭脂,配上朝云髻,她似乎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秦昭起身行至窗前,从窗外折下一枝梨花,将其插入发间,转身回眸,笑着问道,“好看么?”
碧儿慌忙拭去脸上的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姐一直都是极美的,特别是那双不染一丝杂质的大眼睛。是不是连老天都嫉妒了,所以才会想要将其收回?
秦昭站在窗前,不只是想起了什么,精致的脸上绽开一抹明媚的笑,“以前在相府的时候,娘亲便喜欢为我挽这朝云髻,当时的我还嫌其繁杂,非要将它拆掉不可,而现在……”
女子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暗淡下来,低低自喃道,“现在,即便是想要让她为我挽发,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脑海中突然闪过三个月前刑场的那一幕,眼前一片血光,隐在袖下的手指微微颤了颤,秦昭努力将思绪抽回,只见碧儿已经泣不成声。
“怎么又哭了?你是水做的么?”秦昭僵硬地牵了牵唇,戏谑道,“眼泪流多了会伤眼睛,到时候你我主仆二人都成了瞎子,该如何是好?”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闲心开着玩笑,就连她都不得不佩服自己了。
碧儿哭得更加伤心,“小姐,我去求皇上,求他看在与你夫妻一场的情分上……”
“夫妻情分?”秦昭笑容一冷,冷笑着打断她,“他与我哪里是什么夫妻?我于他,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现在他已经成功扳倒右相一族,处置了相府内所有的人,我早就成了一枚弃子。如果不是这双眼睛对淑妃有用,我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曾经的痴心交付,换来的却是灭族之祸。从看到亲人们惨死在屠刀之下的那一刻,她与冷晔墨便已恩断义绝。
“罢了,不提他也罢。”秦昭将手伸出窗外,欲要拨弄窗前那枝梨花,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年前的一幕……
“梨花就是我,我就是这梨花。以后只要看到梨花,你都要想起我,知道么?”梨花雨下,女子搂着男子的脖子,眉眼含笑。
男子面无表情地拂开女子的手,只扔下冰冷无情的几个字,“这里不是相府!”
……
记忆回笼,纤指生生僵在半空,秦昭盯着窗外那片开得正热闹的梨花,自嘲一笑。
其实她早就知道冷晔墨不爱自己,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她以为金城所致金石为开,可是她错了,冷晔墨的心不是肉长的,也不是石头做的,而是由千年玄铁做成的。
无论你多么悉心浇灌,玄铁是永远都不会开花的。
笑容一点一点变冷,秦昭缓缓收回手,连头上的梨花也一并扯下。雪白的梨花从指间滑落,跌落在冰冷的地上,被撞得四分五裂。
秦昭淡淡扫过那破败的花瓣,心狠狠一拧,竟还是那么的疼。不过,过不了多久,她便不会痛了。
唇角浮起一抹决绝的笑,秦昭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
玉佩上刻有一对栩栩如生的龙凤,颜色通透,做工精致。这玉佩是当初冷晔墨向她提亲时的聘礼,本为一对,她与冷晔墨一人各一块。
据传这对龙凤佩是五百年前的一位能工巧匠天机子花了十年的时间才锻造出来的,天机子在这对玉佩上刻上龙凤,寓意秦瑟和鸣,龙凤呈祥。可五百年来,持有这对玉佩的男女没有一对是有善终的。
五百年前,这对玉佩的主人是权倾一时的陵南帝姬,帝姬将其中一枚玉佩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世子莫离,而世子莫离却转身娶了别人为妻,陵南帝姬绝望心死,最后抑郁而终。
三百年前,这对玉佩辗转到了赤雪公主与驸马公子懿手上,结果公子懿谋朝篡位,赤雪公主含恨跳下了城楼。
……
秦昭淡淡地扫了一眼手中玉佩,眼底划过一丝嘲讽。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得到这块龙凤佩的时候,自己仿佛得到了整个世界一般,心都差一点飞起来了。哪怕是沐浴的时候,她也玉不离身,只怕一不小心,将其弄丢了。
如今想来,一切竟是那样的讽刺。从冷晔墨送她这对龙凤佩开始,恐怕就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结局。
他们注定只能是仇人,相恨相杀。
秦昭敛起心神,将玉佩递至碧儿手中,低低道,“去乾坤宫,将这个交给冷晔墨。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他的手上。”
碧儿接过玉佩,定睛一看,心里一喜,如果皇上看到这块龙凤佩,会不会念及与小姐的昔日旧情,放小姐一马?
看到曙光,碧儿喜极而泣,“小姐,你且放心,碧儿一定将玉佩送到皇上手中。”
“快去吧。”
秦昭冲她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冷宫门外,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低低自喃道,“傻丫头,跑那么快,也不怕摔着。”
主仆多年,碧儿的心思她又岂会不知?可是,仅凭一块玉佩,便想指望冷晔墨能放过她,未免也太天真了。
当初,她在乾坤宫外跪了三天三夜,也没能换来他的一个回眸,又何况是一块玉佩呢?
她让她去送玉佩,只不过想把她支开罢了。
秦昭静静伫立在铜镜之前,视线落在镜中那一双潋滟的双眸之上,抬手抚上那双精致的眼睛,一抹决绝的冷笑从唇角溢出,一直蔓延至眼角,“想要这双眼睛是么?如果我不如你们的意呢?”
纤手拉开抽屉,取出一支火折子,朱唇轻启,轻轻一吹。一缕青烟化作跳动的火焰,宛若奈何桥彼岸的曼莎珠华,在朦胧的晨光中静静绽放。
明亮的火光将美丽的脸庞点亮,秦昭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炙热的温度。如蝶翼般的睫毛微微一颤,她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
炙热的火焰在她的眼前跳跃着,将她巴掌大的小脸衬托得愈加明艳。秦昭笑了,这样的归宿似乎不错。
清冽的双眸划过凛冽的光芒,秦昭手臂猛地一扬。火折子脱离指尖,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最后落在不远处的幔帐之上。
幔帐是纱制的,遇火即着。从火星到一簇簇烈焰,并没有花多长时间。秦昭静静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望着火势蔓延,直到大火蔓延至屋内每一个角落。
冰冷的空气渐渐变得温热,最后变得炙热。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开始灼痛起来,最后变成抽筋剥骨的剧痛。
木材剧烈燃烧,四周响起噼里啪啦的脆响,整个冷宫都被大火和浓烟吞噬,化作一片火海。
火舌沿着裙摆,一路爬上她的身体,将破旧的衣衫一点一点吞噬,连带那白皙的皮肉也不放过。
耳边依稀能听到火焰吞噬粗布衣衫所发出的嗤嗤之声,那炙热的温度,那无情的火焰,那彻骨的疼痛,宛若毒蛇,缠绕在她的身体四周。
可秦昭宛若一尊雕像,依旧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大火将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吞噬,仿若身处大火之中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疼痛达到极致,也就不那么痛了。意识渐渐从身体中抽离。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似乎听到了冷晔墨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秦昭想她一定是听错了。不,也许她没有听错。
她怎么就忘了,她还有最后那么一点点可怜的价值还未被他利用干净。
秦昭突然笑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畅快。
如今她毁了这具身体,看冷晔墨拿什么来救他的心上人?
从小,她便喜欢捉弄别人,而这一次更是将这捉弄人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只是这次的代价有点大,是她自己的性命。
三年之后……
八仙桌,龙凤烛,鸳鸯被。
洞房内满室喜庆,洞房外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君锦蓦地睁开双眸,记忆随之回笼。
身上隐有丝丝灼痛传来,从小腿一直蔓延至脸颊。君锦唇角浮起一抹苦笑,即便沈陌神医妙手,治好了她身上的伤,为她换了一张脸,可终究医治不了她的心。
君锦想,下次回千华山的时候,她是不是可以以此来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良久之后,身上的灼痛终于消失。君锦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股骨却被身下莲子硌得生疼。
她淡淡扫了一眼满床的桂圆莲子花生,思绪不由飘飞到一个月前……
“王爷说了,只要姑娘肯签下这纸婚书,有什么条件,大可提出便是。”
世人皆道出云国的秦王殿下冷逸尘风华绝代,宛若谪仙。就连手下的侍从,也沾上了几分仙气。即便是在谈这上不了台面的交易时,也如此淡定从容。
女子斜倚在贵妃椅上,懒懒一笑,“如果我要当朝天子的项上人头做聘礼呢?”
见那侍从脸上的淡定一层层龟裂,女子凤眸微眯,曼声道,“看把你吓的,只是玩笑话而已。回去转告你家主子,我可以答应签下这纸婚书,不过他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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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婚女主苦逼地做了炮灰,换了一张脸,换了一重身份之后,女主会翻身农奴把歌唱滴,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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