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彻的头,从小到大没人敢摸,那是禁区,触之者死。可是这一次他却并未闪避,只觉得那只手带着玉一般的触感,轻轻放在额头,沁凉的感觉便一只舒服到了心底,那颗平静如潭的心便受了蛊惑,跳动迅猛起来,声声震耳。
他无声的叹了一息,下意识将云歌搂紧。
云歌只觉得他的身子火热而僵硬,心中不禁恻然,这孩子才十六七岁啊!
忽然想起,空间里似乎也有些草药出产,只是不知道药效,但当此时,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将手伸进衣袋里,便要取药。
忽听头顶,南宫彻低低的道:“别动,让我抱一下。”
这一声,低婉缠绵,全不似他素日声气。
云歌心中一动,猛然醒悟,自己虽然以三十多岁的夫人自居,可是在南宫彻眼中却实实在在只是一个豆蔻少女啊!
自己这一生大概是不会再嫁的了,何苦误了这少年?于是将南宫彻推开,她运足了力,本以为南宫彻必会不允,可是才一触到他的胸膛,他便软绵绵倒了下去。
云歌脸色大变,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伸手将他拦腰抱住,轻轻放倒在地,这才发现他脸上笼罩了一层黑气,唇色发青,青中透白,已经晕迷过去。
一摸额头,仍旧滚烫。
楼外的呼喝声越来越响,金器撞击之声不绝于耳,一声声“爷”的呼喊也越来越高亢,便知道,是南宫彻的手下来救援了,当下更不敢怠慢,总不能在救兵已来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南宫彻丧命啊!
云歌忙从空间里取了些草药,又拿了几片参,撕开南宫彻臂上衣袖一看,手臂已经高高肿起,颜色黑中带紫,隐隐有一股腥臭之气,她忙在南宫彻口中塞了一片参片,也顾不得污秽,凑过去把毒血洗净,直到伤口挤出来的血恢复了鲜血本色,才把草药捣碎,敷了上去,重新包扎。
虽然知道不可能完全解毒,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些,她舒了一口气,此刻方发现自己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满身透骨的冰凉,嘴唇更是麻木不仁,可见这毒是十分厉害的,她担忧的看着仍在昏迷中的南宫彻,心里不免有些歉疚,若不是为了自己,他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小姐!”九连环焦急呼唤着,闯了进来,一见云歌的样子便吓得身子也开始发抖了,甚至不敢看躺在地上的南宫彻,惊疑不定地问,“小……小姐……你们……”
云歌已经连舌头都麻了,那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是拿手比划着示意她南宫彻手臂上中了毒,自己也遭了池鱼之殃。一边比划着,只觉得一阵阵眩晕,还有些恶心烦腻。
九连环忙从自己身上去了避毒丹,给南宫彻塞进口中,又给云歌也服了,才忧心忡忡地道:“小姐,奴婢身上的药并不十分灵验,这毒看起来很是棘手,奴婢……”
云歌吃了药舒服了些,眩晕感略轻了些,示意九连环把南宫彻带走好去治伤解毒。
九连环苦笑,“小姐,外面如今都乱了套,只怕奴婢只怕护不了王爷周全。”
云歌眉头紧锁,南宫彻年纪轻轻,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这一场刺杀是有预谋的,自己根基未稳,一直行事低调,便是这次引发青城暴乱,也只是运用印鉴调动了青城的粮商而已,不至于引人注目。那么,这场刺杀便是针对南宫彻的了。
若说南宫彻得罪了人,——他这些年来得罪的人还少么?就连皇上的胡子他都扯过,与他结怨的的权贵、草莽更是数不胜数,但是前世今生加起来,也不曾听说有谁敢于找他寻仇啊……
皇上纵着,三皇子宠着,他本身又才能卓著,谁敢来触他的霉头?
那么,眼下是谁有了这样的胆子?
不可能是皇上,若是皇上,何必纵容他嚣张跋扈若许年?
难道是三皇子?
云歌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非自己那日的一番话说进了南宫彻心里,他离开之后曾找三皇子理论,因而惹恼了三皇子?
她不由得生出悔意,若果真如此,那么南宫彻便是被自己害死的了!
“怎么,心疼了?”南宫彻虚弱的声音响起。
云歌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无声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油嘴滑舌?你是不是得罪了……”她比划了一个“三”,询问地望着南宫彻。
南宫彻苦笑:“我倒希望不是。”
证实了心中猜想,云歌沉默下来。
见她沉默,南宫彻也不打扰,抬头去问九连环:“你给我用了什么药,我记得你们身上也没有解毒灵丹。”
九连环便把自己身上的药瓶解下来,单膝跪地,双手呈给南宫彻:“奴婢身上只有这个,因想着聊胜于无,便给爷吃了一粒。”
南宫彻的目光投向自己包扎的妥妥当当连一个结也打得漂漂亮亮的伤臂,问:“你包的?”
九连环向着云歌努了努嘴。
南宫彻微微侧首,看着云歌高高肿起如同两条小火腿的双唇,以及那皱眉沉思的表情,却觉得美艳不可方物,温柔了语声:“既然有好药,怎不舍得给自己用?”
“啊?”云歌一愣,猛然发觉,南宫彻精神很好的样子,脸上的死气也消退了不少,心中一阵狂喜,原来自己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用对了药,可是又不好当着他的面取出成株的药草往嘴里塞,只好叹口气摇摇头,示意:都给你了,我已经没有了。
南宫彻面色微沉,问九连环:“疾风呢?怎的越活越回去了?这么点小毛贼都打发不了?”
话音始落,破败的窗口翻身跃进一个黑衣人,他身上因为沾染了太多鲜血,一身黑衣已经隐隐发紫,单膝点地,沉声道:“属下救援来迟,还请爷降罪!”正是疾风。
“罢了,”南宫彻瞪了他一眼,“搜到解药没有?”
疾风为难的道:“属下无能。”
南宫彻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低声呢喃:“他竟当真不顾念这么些年的情分!”
云歌冷笑,情分?情分能值几何?当年刘蕊若是念着秦家对她的养育之恩,自己与她共同长大的手足之情,又怎会痛下狠手,使得秦家家破人亡?
疾风不敢接话,只把头深深垂了下去。
南宫彻又把头转向云歌:“你的药家里可还有?若没有到底是在哪里买的?如今也不是保密的时候,你若因此永远变成这个丑样子,可别怪我没提醒。”
云歌向着他走近几步,露齿一笑,她如今脸上又是汗又是灰,再加上之前的易容,配上一对火腿唇,模样既狰狞又可笑。
却没防备,南宫彻脚轻轻一动,挡在她必经之路上,她脚下失衡,猛地向前扑去,地面脏污的土腥气使她露出嫌恶又害怕的神色。
南宫彻哈哈一笑,伸出没有受伤的左臂轻轻一拉,云歌便跌进了他的怀里。
云歌又羞又气,双手在他胸前狠狠一撑,往旁边一跌,连滚带爬站起来,已经沾了满身灰尘,心中有气,对南宫彻怒目横眉起来。
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南宫彻除了嚣张跋扈之外,还这样的无赖无耻呢!刚刚从鬼门关爬出来,便这样……
窗外有刷刷刷跳进几人,纷纷跪地请罪,南宫彻收了脸上的笑容,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话,便命他们退下,吩咐疾风送自己回秦宅,“即刻找最好的解毒丹来,给云三小姐服下!”
九连环忙答应了,叫妹妹玉玲珑进来护着云歌回府,自己去找药。
到了秦宅,南宫彻便指挥着疾风服侍自己睡倒在云歌香闺之中的绣榻上,踢掉靴子,跷二郎腿,口中还哼着小调,伸臂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招呼云歌:“来,过来歇一歇!”
云歌怒冲冲哼了一声,转身去了厢房,把门摔得砰啪乱响,她就不该对这人起怜悯之心,给他三分颜色,他还当真蹬鼻子上脸起来!
云歌一走,南宫彻的脸便撂了下来,沉沉盯着疾风:“到底怎么回事?”
疾风满面羞愧,又十分的不忿:“爷,自从疾风跟了您,这十来年从没吃过这样的亏!因您是和三小姐一起出去的,三小姐又衣衫不整的……”
“胡说些什么!”南宫彻叱道,但脸颊却忍不住微微有些发热,想起这半日几乎自己都是软玉温香在怀的,一开始是因为生气,再后来便是险象环生,一直不曾往这方面想,此刻回想起来,仿佛云歌身上有一种清甜的芬芳,令人闻了神清气爽……
“爷?”疾风试探着问,不明白怎的自家主子发起呆来,两眼贼亮贼亮的,好似一副怀春的样子……
“啊!”南宫彻回过神来,颇觉不好意思,忙咳了一声,道,“说下去!”
“哦,我们被人截住调开了,那些人手里拿的是爷的手令,说爷另有任务给我们,所以我们就去了,谁知走出没多远,那些人二话不说便大开杀戒,我们这才知道,原来竟是奸细,因惦记着爷的安危,拼杀一阵便折返回来,这才知道望月楼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