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儿也跳入土坑之中,提着刀站在林半月身侧。林半月扒去覆盖硬物的泥土,一个圆形的盖子呈现在二人眼前。
上面纹路纵横凹凸有致,却是一个乌龟的甲壳。甲壳上有手腕粗的圆洞,与先前所见孔洞相差不大。林半月用锹伸入甲壳边缘,用力一敲,将乌龟壳翻转了过来。甲壳内壁布满如蛛网般的根须,一株半尺高的藤苗由根系支架悬空着长在这空壳之内。藤苗的旁边有根侧藤无力的垂在一侧,正是刚才被林半月与陆九儿两次斩断的黑藤,如今只剩不足三尺。现在的样子与普通藤蔓一样哪里还有先前的威势,软面般垂在一旁显然是被刚才的两刀伤了根本,已经再无力发起攻击。
这凌空长在龟壳内的藤苗便是吸血藤的本体了,那侧藤是其猎获食物及自保的手段。
林半月取出火油火折,这是来时便准备好的,正准备将这吸血藤烧死免了后患。就在此时一缕虚影般的黑烟自龟壳下的土里飘出,在坑内飘动一个来回,寻了方向在空中一个盘旋骤然加速射向山里去了,待到林半月与陆九儿反应过来,早已逃的远了,转瞬已经没了踪迹??
二人也是被这黑烟惊了一身的汗,还好'这黑烟并未攻击他们,若真是再杀出个不知名的妖物,二人真是不知该如何对付。想这幼年的吸血藤可能真没把这麦田变成乌黑一片的本事,刚才那道黑烟恐怕才是真凶。林半月与陆九儿误打误撞的还真找到个吸血藤,如今那黑影逃走,麦田之事也算是得到解决。至于那道黑烟到底是什么,也就不再重要。
接下来便是这吸血藤的处理了,按照二人最初商定的方法,是将其用火烧毁,一了百了绝了后患。但当林半月重新点起火折准备火烧妖藤时,却被陆九儿拦了下来。
“烧了可惜了,吸血藤很稀少,这又是幼藤,若是放在懂得灵草栽培修士的手里是个不错的东西。”陆九儿悠悠说道,如今自己已经不是修道之人,仍改不了用修道者的眼光去看待问题,心中也是一番叹息。
林半月也知道这东西虽邪恶了些却也是件难得的灵物,就此毁了也是可惜,留着又害怕有后患,被陆九儿一拦也犹豫起来。
最后还是心里一横,让陆九儿在这看着,自己跑到靠山屯找来一个大的铁皮箱子。李老伯也被林半月叫来,村里人一听找到了麦田变黑的根源也都跑来观看一番。
林半月又跳下土坑将那条侧藤彻底斩掉仅留半尺高的幼苗,这才将龟壳抱出土坑,放在铁皮箱子内准备带回观里再说。
靠山屯来的人见到林半月从土坑内抱出之物也都啧啧称奇,七嘴八舌的对林半月夸奖一番,林半月赶忙推辞将功劳归给旁边的陆九儿,陆九儿瞬间又被大家赞赏一番,搞得一阵面红耳赤。
林半月推脱了李老伯的邀请,他做这事也未想过要李老伯的感谢。陆九儿却是留了下来,租了个马车送她回西峡镇。
二人就此分手,林半月抱着铁皮箱子连同斩为三节的黑藤也一并收起向青木观走去。
回到青木观的林半月开始忙碌起来,将大殿内祖师像擦拭一番,沐浴更衣后在案头上燃了新香,蒲团下跪好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师兄走时匆忙,只是将观主的牌子交给了林半月。初时林半月在生师傅师兄的气,观里面摔摔打打数日没有心思弄这个仪式,这两日又是去镇里又是半路救人,连带靠山屯麦田之事一番忙碌,今天终于闲下来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就把这事给办了。
一番忙碌下来身上也是出了些热汗,林半月坐在殿门口看着手中的木牌一时间竟不知道下面该干些什么。往日师兄师傅都在,师兄弟打打闹闹一天也就很快过去。林半月对于以后其实没有太多想法,只是觉得就这般有师傅师兄陪着,在这观里一直下去挺好,而如今观里只剩他一个人,心里难免失落。师傅去了哪里去做什么自己不知道,但师兄是奔着寻道觅仙缘去的,想到此处不由得又笑出声来。师兄远走奔波出去寻找,不想师兄刚走自己却救了个曾经的道门弟子,对于仙途道门之事也有了些许信息,真不知若被师兄此时知道该是如何想法。
又想到师傅所给的法剑和双月刀竟然都是道门法器,心中又惊叹起来,恐怕师兄所用的法剑和兵刃也都不是什么凡事俗品,由此对师傅的来历不免有些猜想。
恐怕师傅也也不会是个俗世凡人的道士,怕是与那些修仙的道门中人相差不多,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个门派中人,但对师傅为何在这俗世的道观醉酒十几载也是想不明白。
就这么胡乱的猜想着一天便很快过去,脑子里纷纷乱乱睡时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一颗本来如这青山孤观清冷的心被搅的温热起来,好似装满冷油的锅,本是平静如水被人在灶里点了把火??
此时回到陆家的陆九儿心情也是复杂无比,与以前在道门时不同,此次归家自己受到了冷落。原先那些前呼后拥的各院的人都变得忙碌起来,没有时间来相见,就连自己的父亲也是在掌灯时分才派人来叫自己前去书房说话。
走在去往书房的路上,被秋日的晚风一吹,浑身透凉,心也变的越来越冷,在门前站了一会,还是咬了咬牙叩响了那扇被夜风吹的有些冰冷的门。
“回来了。”陆平之坐在书桌前翻看着手上的账本,声音有些憔悴,自从接到女儿道途中断意预归家的信时心里似乎便塌了半边天,这些年自己的一切计划都是围绕着这个入了道门的女儿展开,想着家中出了仙门人物日后何愁不能成为一方望族,再多的成本也是可以付出的。而如今确实竹篮打水??
“父亲??”陆九儿何尝不知道父亲为此付出了多少,心中也是愧疚。
“确定日后不能再继续修道?”陆平之一声轻叹问道,眼里还是有一丝不甘,但看到陆九儿肯定的点头,整个人脸色变得寒霜一片,之后便又重新翻阅手中账本,哪有什么儿女远归的喜悦。
“是。”陆九儿低声应道。
“如此真是枉费心机,到头来一场空了。”陆平之脸色难看的自语。
“父亲若是无事我便回房了。”看到父亲的模样,陆九儿也没了再与父亲交谈下去的心情。
“不急。”陆平之开口说道。正预转身离去的陆九儿听到此声心中一颤,该来的还是要来,自己怕是躲不过。
“我前几日与刘家商量了你与玉祁的婚事,这是你出生时便定好的,如今你既然回来了,早些办了吧。”
“父亲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陆九儿站在书桌前看着父亲问道。
“你已到了婚嫁年龄,况且??”
“况且我现在已不再是仙门修道之人?没了自主的资本?”陆九儿打断父亲的话,清冷的说道。有些话与其听到亲人说出口倒不如自己说出来痛快。
“混账!”陆平之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愤怒的吼道,哪里还有半分慈父形象。
“父亲息怒,我只是说出实情罢了。”陆九儿也知自己刚才的话莽撞了些。
“实情?你知道什么是实情?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你花去了多少家财,你知道我陆家现在是什么状况?”陆平之瞪着眼睛喊道。
“女儿不知,但女儿会想办法归还!”
“想办法?你如今断了道途与寻常女子无异,还能有什么办法!”
“父亲可能还不知道,刘玉祁已经死了??”陆九儿说道,为了打消父亲的念头,陆九儿说出了峡谷之事,关于林半月只是含糊带过,也是不想让其惹上麻烦。
“胡说!你与刘玉祁婚事已定,他怎么会在峡谷截杀你!”
“这便要问他了。”陆九儿偏过头去不再看着父亲。
“怎么会如此??”陆平之重复的念叨着,这个消息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不好,这下你可惹了祸事,刘家不是等闲色家族,刘玉祁又是这一代的长子??”陆平之说到此处急的站了起来,在书桌旁来回踱步,一身虚汗冒出。
“我惹的祸自然我来背,况且是他来杀我,难道我还坐以待毙不成?”陆九儿说道。
“你知道什么!就算你以命相抵难道他们就会放了我陆家!”陆平之恨声说道,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父亲原来关心的只是陆家,女儿的生死并未放在心上。”陆九儿听到父亲的话心里冰凉一片。
“混账!”陆平之又是骂了一声,愤愤坐回椅子上。
“我这就离去,就当从未回来过,刘家查起此事来也不会牵连到父亲。”
“??”陆平之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并未出声。
陆九儿等了一会见父亲未曾抬头看自己也未曾出言反对,心中彻底凉了,转身向门口走去。
陆平之听到女儿的脚步声,还是忍住未出言想留。
陆九儿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仍是沉默不语,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转身返回书桌前,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女儿在道门时剩下的一粒养气丹,普通人吃了虽然少了应有效用,却也能有助身体气血,如今留给父亲吧。”说完便头也不回推门走了。
陆平之看着桌上的瓷瓶,心里轻叹一声,缓缓将瓷瓶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