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风寒露重。竹舍被月光镀上一层银华,格外清幽。屋子里的灵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视野里一片漆黑,只有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在青竹床上。
床上的人因着药力的缘故睡得并不安稳,攥着薄竹板的手握得格外紧。竹板的一端有些尖锐,暗红色的血渍还残留在上面,另一端则突兀生长着数条竹藤,藤条延伸缠绕,缚在一旁的白衣女子身上。
龙清寒被上官流云用精血咒力缚住,无法挣脱,只能睡在卧榻外侧,银白色的面具罩在她脸上,叫人瞧不清神情,但从她被汗水打湿的鬓角和不断挣扎的手脚依旧能看出她睡得也并不安稳。
瘦削的身子不自觉地颤抖着,不时还发出细微的□□呢喃,奇怪的动响传到上官流云耳中,让本就浅眠的上官流云一下惊醒过来。
接着极佳的夜视能力朝身旁看去,瞧见龙清寒难受的模样上官流云的心思没来由地一慌,跟着急忙伸手去捉龙清寒的手。
入手之处如火盆般诡异滚烫的温度让上官流云觉得身旁的人想要被融化了一样,慌乱之下她急忙去解龙清寒身上的藤蔓束缚。
“热……”
低低的声音落到上官流云耳中,让她惊慌失措,龙清寒痛苦的□□和难捱的神情都让她心底泛起莫名的酸涩。
龙清寒周围总像是笼着一层寒冰之气,将她牢牢裹住,坚毅得叫人瞧不出半点悲喜苦乐。这样的人,除非痛到忍无可忍,否则绝不会闷哼一声。越强势的人越懂得隐藏自己弱点的重要性,将致命的伤口掩藏在最深的地方,除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暴露。龙清寒在这方面做得格外出色,毕竟对于孤身飘零的她来说没有什么比保护自己更加重要。而如今这层寒冰之气意外散开,从里面透出的苦痛却像匕首一样猝不及防地扎在上官流云胸口。
为什么没能早一些发现,这样的苦楚疼痛她暗地里到底忍受过多少次,那张冰冷银色面具又究竟遮掩了多少东西?
撤去咒力,上官流云将竹板扔到一边,伸手就要揭龙清寒的面具。她想知道她到底隐忍了多少苦痛,她想问她到底该如何降下她的温度。
纤长的手指刚触碰到银色面具冰冷光滑的表面,手腕就被人紧紧钳制住,动弹不得。
上官流云心思一惊,立刻低下就对上面具下深邃的目光。
“你……”
上官流云刚要开口,就看见那双闪着微光的眸子眨了眨,跟着面具下传出极细碎的呢喃:“门外……冰潭……”
拉住上官流云手腕的手温度越来越高,龙清寒身上的热气越来越重,隔着衣服,上官流云都已经能够清楚感受到。
耳畔是龙清寒近乎破碎的话语,上官流云挣开她的钳制,跟着两只手分别揽住龙清寒纤细的腰肢和白皙的脖子,用力将她打横抱起。
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是以上官流云的力气相较平日也显得有些不足,怀里滚烫的温度一点一点透过单薄的衣衫蹿到皮肤上,再一寸一寸渗透皮肤,穿过肋骨,浸到胸腔里最柔软的都地方上,一点一点灼烧,几乎快要将上官流云的心焚为灰烬。
再没有旁的心思去细想龙清寒究竟是得的是怎样的病症,上官流云只知道此刻她只能依照龙清寒的话去做。将龙清寒抱起,顾不得在黑暗中找寻鞋履,上官流云赤着双脚就朝外奔去。
循着月光出屋,厚实土地上的小块石子咯得上官流云脚底生疼。蹙起眉忍下脚底的疼痛,上官流云提了口气,加快步子,不过片刻就穿过扶蒿,奔到寒潭边。
将龙清寒抱到寒潭边轻轻放下,上官流云伸手捏住她的手,急声唤道:“龙神姑娘,龙神姑娘……寒潭到了!”
听见呼喊声的龙清寒轻哼一声,跟着扭头望向一旁的深潭。
寒潭潭水清冽,水底倒映着天边弯月,水面浮动着银华万千。龙清寒用手艰难地撑着身子站起,一步一步地朝那寒潭边上走。上官流云的目光追着她,就见她在寒潭边上站定。正思量着龙清寒意欲何为时,就听见一阵窸窣声传来,跟着眼前飘落一件素白织锦的外衫,上官流云抬头,就见龙清寒穿着珍珠白的中衣站在她面前。
心思微怔,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面前颀长的白色身影上,舍不得挪开。只见龙清寒玉臂轻抬,手指捏住系在发间的丝带,轻轻一拉,束在脑后的三千青丝便尽数飘落下来,被夜风轻轻撩拨,飘逸柔顺。
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除去了外袍的遮罩,玲珑身段尽显,这样的身姿,只怕当初那一幅画卷都未能捉住半分神韵。
天下怎会有这般好看的女子,单是背影就让人为之着迷。
就在上官流云心思飘忽的时候,寒潭边上的女子突然开口,语气虚弱而冷然:“上官姑娘……谢你送我至此,只是接下来我要在寒潭中沐浴……上官姑娘不觉当回避一下吗?”
被龙清寒的话惊得收回心神,上官流云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龙清寒刚才宽衣解带将外袍扔到她面前就是在暗示她要沐浴,细思起来似乎此时也只有借着潭水的冰凉才能浇灭龙清寒身上的滚烫。
虽然二人同为女子,但按着礼数沐浴之事还是理当回避。上官流云思量着转身准备回竹屋去,但想了想又感到放心不下。龙清寒刚才露出的苦痛模样还印在上官流云脑海里,她生怕自己离开后若是又无端生出什么妖蛾子,没人照顾龙清寒会变得更加危险。
咬了咬唇,上官流云站在原地犹豫着。
“此处夜深露寒,上官姑娘身子单薄还是回竹屋里的好些。”龙清寒回头瞧她背过身子,赤着双脚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打算,心思微微沉了沉,放缓了语气幽幽道。
“是吗?不过流云倒是觉着竹屋里有些憋闷,远不及这山间空气清新,既然出来了,我想透透气也好。去留之事不劳龙神姑娘担心,流云保证绝不回头就是了!”定了定心神,上官流云缓缓开口做了决定。
眸光微闪,龙清寒望着上官流云的背影,怔了片刻。最终垂下眸子,重新背过身去,低低叹了一句:“既是如此,那上官姑娘请自便!”
上官流云嗯了一声,脚步却定在了原地,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不自觉的颤了颤。
夜风跃过树梢带起的婆娑声,草间断断续续的蛐蛐声,还有背后清晰传来的,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上官流云闭着眼,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上,她自上次重伤醒来后,身体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如今五感敏锐通透,静下心神时更是连虫行蝉语草木摩挲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修为精进对上官流云来说本该是件好事,但眼下似乎却成为了一种折磨。脑海里随着时断时续的意料摩擦声而跃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外衫下龙清寒珍珠白的婀娜身姿,褪去那一身里衣又当是怎样的玉骨冰肌?三千青丝垂下,罩在她脸上的银色面具是不是也会被她一并摘取下来,若是的话,那银色面具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副容颜?多盼望能有幸一睹,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这样的想法一出,顿时连上官流云自己也惊在原地,她睁开眼就感到刚才的想法有多么不妥,明明二人都是女子,怎么自己瞧见了龙清寒就静不下心了?
用手轻轻拍了拍微微发烫的脸颊,上官流云使劲摇了摇头想要将脑海中乌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掉,跟着却听见哗啦啦一阵水流声从身后响起,脑海里又闪现出那清流沿着玲珑有致的线条流淌下来的画面,水流沿着纤长的脖子滑下,滑过精致的锁骨,滑向……
脑海里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一道霹雳符一样,上官流云心下一凛,当即又狠狠甩了甩头,却再也不敢继续站在原地,急急忙忙地拨开前方的扶蒿草就跑,边跑边用手摸着自己异常燥热的脸,就连上官流云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回奔的脚步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上官流云就回到了竹屋中。远离了寒潭,那些引人遐思的声响也弱了下来。上官流云坐在床榻上深深吸了口气,才将起伏的心绪缓和下来。
此时天上的明月已经渐渐西斜,挂到了枝头上,天边渐渐显出暗蓝色。倾身在寒潭里的龙清寒缓缓睁开眼眸,眸光中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深邃清幽。如雪晶莹的肌肤从寒潭的水面下缓缓露出,潭面上也升起薄薄的水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