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林初盛,落英缤纷。
随着上官流云穿过庭院里的奇门阵法,莫晓风远远就瞧见了桃花树下早已备好的黄花梨桌案。案旁搁着暖榻,在带着料峭寒意的春日里最是宜用。案上的白玉壶旁置着两盏翡翠杯,杯旁放着一个破不起眼的土陶罐子。
春风过,拂动枝头,撩落片片桃花。
“好茶,好酒,好春`色,死混蛋,你还真会享受。难得你舍得请人喝酒,本小姐惦记你当初那几坛子酒可惦记了好久。”莫晓风盘膝坐在桃树下的软榻上,斜眼觑着上官流云啧啧连叹。
“人生在世,浮光短暂,良辰美景若不珍惜岂不浪费?我可不是傻子,这世间属我的,我自当珍视。”上官流云与她隔案而坐,斟酒入壶,笑吟道。
“你这绯色花酒色泽不深不艳,与这一抹翡翠绿倒是绝配。”接过上官流云递过来的酒盏,莫晓风捏在手中端详道。
“三年前埋下的,知你今日要来才挖出来,何不试试?”上官流云浅笑道。
莫晓风闻言点头,将手中酒盏朝上官流云探了探算作致谢。
温酒入喉,莫晓风垂着眼眸,眉心却渐渐拧成了重叠的小山。沉默良久,她突然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怒瞪着上官流云道:“死混蛋,你又戏弄本小姐!你这酒味道为何这么奇怪!”
“诶?这可是三年佳酿,莫大小姐自己不会饮这桃花酒,怎能怪起我这酿酒的?”上官流云一脸无辜道。
“虽然在这酿酒的手艺上,普天之下的确无人能及你。但本小姐好歹也是品酒万千的人,你居然说本小姐不会饮酒!”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道空灵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花酒蜜酿,既是花酒自然早配上蜜才能称得上是佳酿。”
莫晓风闻声暗惊。循声回头,却只觉一阵疾风迎面掠来。春风掀起枝头和地上的片片桃花朝莫晓风和上官流云的所在之处而去。莫晓风心里一诧,本能地以长袖掩面避过飞来的花瓣。
上官流云此时也背过身,逆风而立,周身咒力化作结界将她紧紧罩住。
疾风被咒力勾动朝上官流云涌去,袭来的灵力撞上上官流云的咒力结界却如同散入来虚空。
上官流云蹙起眉朝卷着花瓣的风中望去,只见一道白影从眼前匆匆闪过。婀娜飘渺的身姿宛如谪仙坠落,只是上官流云还未来得及细瞧,一股强劲的咒力又随风向她扑去。
上官流云心思一凛,急忙捻起咒诀,张开结界避过。只是待到风静声止,再去寻那道白衣倩影时,对方早已没了踪迹。
暖融融的阳光透过枝桠洒下,细碎的光斑在地上跳跃。
莫晓风放下衣袖,回头就看见上官流云神色凝重地望着疾风远去的方向。
“死混蛋,你看什么呢?”
抬手揉着被风扬过的眼睛,莫晓风好奇道。
“我在看是谁偷喝了我的桃花酒!”
“偷酒?”莫晓风动作一僵,一时不解她话里的意思。
上官流云低头努了努嘴,莫晓风遂循着她的示意看去。只见上官流云面前的翡翠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见了底,一旁那个土陶罐子上的封泥也被人拍开,香甜的味道从土陶罐中飘出,沁地莫晓风有些痴醉——是桃花蜜的味道。
土陶罐下压着一张字条,莫晓风伸手拿起字条,展开,俊秀的字迹赫然映入眼帘。
“桃花坞中桃花树,拾得桃花三月初。多谢佳酿款待?死混蛋,这字条上这些桃花桃花,说的是什么意思?”将字条递到上官流云面前,莫晓风问道。
上官流云接过字条,眸色一暗,心思登时变得深沉起来:她和莫晓风饮酒的这处地方唤作桃花坞,这乃是上官家少有人知道的事。能不触动上官家的庭院设下的结界而肆无忌惮地出入庭院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刚才的人能在上官府的□□来去自如,显然是对上官府宅院内的阵法布局了若指掌。那人无论是身形还是动作都极为飘逸,灵力和咒力只怕也远远凌驾在她之上。对方究竟是谁,是人是鬼,是敌是友?如今突然出现在上官府,会不会和试炼之事有关?
脑海里思绪混杂万千,上官流云只觉自己心下沉沉,欣赏春景的兴致已经全然被搅和了去。
“没什么,无趣的打油诗罢了!”她说着将字条捏作一团,塞进袖中。随后又道:“可惜了我的桃花酒和桃花蜜。”
“你还好意思说,有桃花蜜竟然都不告诉我!”莫晓风坐回原处,伸手将那个土陶坛子抱在手中轻轻嗅了嗅。淡淡的桃花香自坛中飘出,让人恍惚间生出倾身花海的错觉。
上官流云不言,只默然地为她重新倒了酒。
莫晓风此番倒是学乖了,从陶土坛子里舀出桃花蜜混入酒中。片刻后啜饮,花酿的芬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带着丝丝酒香的回味。
“这酒当真妙极!”得尝美酒,莫晓风不由心满意足地赞道。
“你若是喜欢,这坛子酒就送给你。”上官流云大方道。
“死混蛋平白无故送我酒?有这等好事?”莫晓风听得上官流云说要送酒,当即眸子一亮,问道。
“送你这酒……自是有条件的!”唇角牵出一抹轻浅的弧度,上官流云淡道。
“本小姐就知道,让你这么个铁公鸡舍得拔毛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说吧,什么条件?”莫晓风斜倚在软榻上,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那个翡翠杯问道。
“帮我探一个阵!”上官流云正下神色来低声道。
“探阵?”莫晓风有些惊愕,依着上官流云的修为阵法占卜之术早已入上乘之境,加之又有天眼之术,竟还会需她帮忙探阵?
半信半疑地回问,莫晓风得到的却是上官流云郑重地点头确认。
瞧见上官流云少有的严肃模样,莫晓风也收起一身轻浮,沉下心思一派正色道:“你倒真会找人,我莫府别的不敢说,唯有这占星和阵法两门绝学在这阴阳道上最是出色。你倒是说说看,探什么阵?”
“你随我来!”上官流云压低了声音说完,便起身走在了莫晓风前面。
莫晓风搁下翡翠杯也利索地跟上上官流云的步子,上官流云少有让她帮忙的时刻,眼下上官流云对她开了口,想来这要探的阵定然也不简单了。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试炼场前上官流云方才止住脚步。
“就是这个阵!”上官流云沉下声来凝视着面前的结界说道。
莫晓风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定心神,灵力一寸一寸探入结界,不过片刻就沉下了脸色。心底也终于明白上官流云要她探阵的缘故——面前的阵法诡异纷杂,假象众多,怕是用天眼也未必能一一辨清。
“我想知道这阵怎么破!”上官流云低声问道。
“破不了,这阵法设有时限,时间一到便会崩塌,将阵法里的人全部埋葬。好狠的心思,这阵法是谁布下的?”莫晓风问道。
“何人布阵尚且不知,不过你的意思是布阵的人明摆着是要置明天入阵之人于死地?”
“可以这么说。明天入阵之人,死混蛋那不就是你……”
“许是我,许是我长姐,许是堂兄,又许是皓月。但无论是谁,都会是我上官一脉。不过对方敢在我眼皮底下打上官一族的主意,还真是胆大妄为!”上官流云冷哼一声,复又问道:“既是无法毁阵,那可有逃出来的路?只要赶在阵法坍塌之前逃出来的话……”
“凡阵有入便必有出,这个阵自然是有的,你且瞧那青龙位,那底下封着缚灵符。倘若你以大咒力轰之,将缚灵符摧毁,借青龙主生之力就可谋一条出路!”
“需要多大的咒力?”上官流云心念电转间急忙追问。
“许至上位阴阳师之境!”莫晓风犹豫道。
倘若没有那等积累的灵力造化,要想轰开缚灵符无疑是一场笑谈。但是倘若对方是上官流云的话,就一定可以做到的!
“上位阴阳师之境吗?”上官流云轻轻念叨了一声,无奈笑了笑,兴许自己拼上这一身修为还是可以勉强谋一条生路的吧!
“你如何打算?”莫晓风有些担心地问她道。
“还能如何打算,我在明,对方在暗,眼下连对方的目标是谁都不知,就算有了打算又能如何,更何况这样的杀阵,要想活命必须得拼尽全力才行吧!”上官流云嘴角轻勾说道。
莫晓风听她这般回答,一时便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不管明日结果如何,这坛桃花酒我等着你试炼归来再继续陪我喝!”
“这是自然!”上官流云笑了笑,道:“也罢今朝有酒今朝醉,难得今日有此闲心,你我再饮一坛!”
“好!不过事先说好,酒要你请!”莫晓风倒是答应得爽快,难得死抠门大方一次,她若还不趁火打劫一二岂不是太对不住自己了?
“来者为客,今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二人并肩沿着原路折返,脚步声渐渐远去后,桃林中从才缓缓走出一名女子,一袭白衣,箭袖上镶银边,身姿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