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从卫比伯身后望去,依稀看见床上似乎躺着一人,身上盖着一条青布薄被,面目看不分明,上身从右肩到左胯都包着白布,布上还留着大块的血迹,有些地方血已经变成了黑色,看样子是受了很重的伤。
卫比伯跨上一步,双手握住了那人露在外面的手臂,激动得话音有些发颤,急促地说道:“你是端木笔?是左使端木笔!”
床上躺着的那人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果然便是明教光明殿左使端木笔。他睁开眼后的第一眼就看到教主赫然就在身前,这一惊更甚于卫比伯之看到他,当即就要下地参拜,卫比伯轻轻将他按在床上,说道:“左使静养要紧,不必多礼。”说罢转过身来,向着上官鹏恭恭敬敬地躬身作了一个长揖,说道:“仁丈对左使有再造之恩,也就如同是我的再生父母一般,请受我一拜!”上官鹏连忙上前扶住了他,两人相视大笑,极为畅快。
原来上官鹏当日一气之下离开愚公谷小树林,走出几里地后终觉不妥,思前想后良久,一咬牙悄悄回到树林,想看看情况再说。谁知空地上早已空无一人,上官鹏转了一圈,发现断了一臂的端木笔气息奄奄,但还未断气。
上官鹏年轻时也是江湖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但近年来年岁渐长,特别是几年前有了玉儿之后,便常怀恻隐之心。那时他见到端木笔的样子,终觉不忍,将他救起,悄悄带回镖局,安置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派了可靠的家人悉心照顾,直至今日。
上官鹏简略将前事述说了一遍,卫比伯又再次称谢。端木笔受伤虽重,但鹏程镖局的外伤药甚是灵验,再加上他身子本就壮实,将养了这些日子,伤势就已好了大半,用一只手臂还能撑起半边身子,轻声说道:“教主,属下有事禀告。”
上官鹏和叶枫不欲听闻他教中之事,正要离开,卫比伯伸开手阻了一阻,说道:“左使但说无妨。”
端木笔道:“是,教主。这几日我自觉伤势好了许多,就请每天都来照顾我的那位弟兄帮我打听小姐的事,谁知小姐的事没打听到,倒是打听来另外一件事。从这里向东五十里有一个马家集,集上大大小小也住了二、三百户人家。这几日,集外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强盗,三三两两的过往客商他们倒也不管,但只要是成群结队的,他们就拦下一个个相看过去,就连坐在轿子里的女子都要打开轿帘看上半天,看完后就让他们走路,一文不取,很是奇怪。不过今天,听说这些强盗和一伙人动上了手,对方死了几个,剩下的不知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据相熟的人说,劫去的人中似乎有一人与临海括苍派的掌门夫人十分相似……”
叶枫一听几乎跳了起来,急忙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端木笔一下说了许多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卫比伯当即踏上一步,轻轻握住他的左手。霎时之间,端木笔就觉得一股浑厚的内力自掌心透入,这股力道精纯醇正,在自己各处穴道间游走按摩,过不多时,体内的气息就渐渐宁定了下来,脸色也由白转红,渐复平常。
端木笔感激地对着卫比伯说道:“多谢教主。那个相熟的人说,其中有一个妇人,柳眉杏眼,衣着华贵,与括苍派的陆夫人竟有八、九分相似,她身边还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样貌与陆夫人颇为相像……”
叶枫不等他说完,就匆匆对着上官鹏说道:“上官掌门,烦请你借我一匹马可以吗?”
上官鹏说道:“当然,快跟我来!”
叶枫和卫比伯、端木笔匆匆告别,两人一同走出了耳房。上官鹏一路走一路吩咐,等他们来到前天井时,那里早已备下两匹毛光如油的骏马,老家人重生站在一边,手里挽着马缰绳,静静地等候。
叶枫跨上马,上官鹏接过马缰绳递给他,说道:“两匹马换骑,五十里地,片刻即到。”叶枫就在马上郑重谢了,调转马头,如风般向东驰去。
……
早间还是艳阳高照的天,到了午后,忽地一阵狂风骤起,阴云垂布,雨就这样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
猛风憨雨中,居然还有人在不知疲倦地赶路,几匹马的蹄子重重地踏在马家集的街面上,四处飞溅的水花和泥点甩在街两边人家的门窗上,啪啪作响。集上的人家以为昨天的那帮强人又来了,一个个紧闭门户,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偶尔有好奇的小孩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向外张望,立即便被大人喝了回来,少不得屁股上还着实挨了几下。
可就是那一眼,已经看见有四个骑马的人,两个黑衣黑帽,与昨日的强人一般装束,另外两个脸上包着厚厚的白布,电掣星驰般,霎时间出了马家集,向着几里外的一座石灰窑飞驰而去。
那座石灰窑一共只有一大一小两间木屋相连,屋后紧靠着一条江波浩渺的河流,屋前则是一马平川,尽收眼底,十余丈外有几棵苍郁的大树,树下早已有二十来人,似在躲雨,但目光仍不时地朝木屋看上几眼。
那四匹马冲风冒雨而来,来到树下“吁”地一声停了下来,四人跃下马背,那两个黑衣人走上前去,与其他人耳语了几句,另外两人站在一边,眼睛望向别处。
过不多时,树下那伙人中有一人越众而出,来到那两人身前,拱手道:“马帮主、花师兄,能得两位襄助,这次大事必成。咦,两位这是怎么了?”那两人正是马青龙和花赛李,只见他们头上包着厚厚的白布,马青龙的左耳、花赛李的右耳处的白布上还留着鲜红的血渍,竟似被人割去一只耳朵的模样。
两人顿时面露尴尬之色,花赛李吞吞吐吐地道:“唉,这终究不过是我俩的倒霉事罢了。那天在回歙州的路上,我与马帮主好端端地喝酒聊天,谁知到了半夜,不知怎地就遭了贼人的暗算……”
马青龙显然不欲多说此事,插话道:“此事休再提起,请问阁下上下如何称呼?”
那人看到花马二人的狼狈模样,心中暗暗好笑,但言语中丝毫不露声色,说道:“在下姓余名忠臣,现下这帮兄弟暂由在下统御。实不相瞒,我们乃是东京开封府殿前都指挥使帐下,此番出京,原是奉了左仆射蔡大人之命,追查一件重要的物事。”
马青龙和花赛李显然没有想到这些假扮强盗的黑衣人竟然是当今天子阶前的禁军侍卫,俱都面露诧色。花赛李沉思片刻,犹豫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这等性命攸关的大事,在下不得不小心一点。”
余忠臣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灿灿的腰牌,递给花赛李,说道:“两位请看。”
花赛李小心翼翼地接过腰牌,与马青龙凑近了仔细观看。只见那是一块黄铜铸成的牌子,牌子正中镶着一块姆指大小的玛瑙,翻过铜牌,上面刻着一行字:“钦赐武功大夫殿前带御器械余忠臣。”
花赛李验看完毕,恭恭敬敬地将腰牌还给余忠臣,说道:“花家自上代起,就为左相大人效过犬马之劳,如今既然是大人的事,花某人自当稍效微劳。余大人且请放心,只须我力之所及,无不从命。”
余忠臣满意地点点头,着实夸奖了几句,那边马青龙也说道:“余大人,我们来时,这位宫长张宫兄,曾对我们言道,事成之后,就将木纹经交给我们观看一月,不知这话,还作数么?”
余忠臣道:“自然作数,想那木纹经,原也不是他括苍派之物,白白地被他们霸占了二十年,他们看也看得够了,我们怎么就不能来个顺手推舟、随手牵羊?”
三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笑毕,余忠臣续道:“既然两位都是自己人了,我就什么也不瞒着你们了,请来见一位新近加入的兄弟。”说着,将身一让,拉过一个人来,花马二人一看,齐声惊道:“是你!”